李文傑聞訊苦笑搖頭：“這些做生意的，怎的都愛這般突襲？還一齊前來。永樂醫肆在藥材基地一事上一直模棱兩可，始終不肯鬆口，非要咱們先做出些模樣來。此次楊清風前來，又不知打的什麽算盤。”
    此時李樹堂心緒極佳。
    桐城向來鮮有知名商賈來此投資，而今竟有兩位國內頂尖商號的東家親率商隊造訪，於他這位新上任的縣丞而言，實乃吉祥之兆。
    “文傑兄，切不可這般抱怨。商人們奉行‘時辰似金’，皆是大忙人呐。其行事風格與我等官宦頗有差異，市麵稍有異動，他們便需即刻應對。”
    李樹堂麵上和悅，眼中笑意盈然。
    李文傑頓顯對上級的敬重之意，略作沉吟後道：“李大人，當下兩撥貴客同至，該如何款待方能彰顯我桐城對他們的重視呢？”
    李樹堂神色凝重起來，背負雙手在屋內踱步片刻，抬首對李文傑道：“文傑兄，依某之見，這永樂醫肆那邊，便勞你辛苦一趟，去江南道臨安城迎候。我自去官道口迎接和信錢莊的商隊。此外，你傳令劉坤，教他密切監督屯田司，將接待事宜安排得妥妥帖帖。總要給兩位東家留下絕佳印象。”
    李樹堂語調帶商榷之意，李文傑身為下屬，拱手應道：“就依大人吩咐辦，不知大人還有何指示？”
    李文傑這番表態，李樹堂頗為滿意。
    二人皆懷抱宏圖大誌，深知在共同利益麵前，相互傾軋隻會兩敗俱傷。
    他們對此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這也是桐城縣衙能在短時間內重回正軌的緣由。
    此外，二人皆行事低調，屬於埋頭苦幹、不事張揚的性子。
    李樹堂稍作思忖後道：“需調動縣衙各司協同行動，兩撥商隊同日抵達，屯田司怕是應接不暇。再令靈機坊與試驗田的同寅主動與屯田司銜接，看看有何需協力之處。凡事皆依賴屯田司那幾個人，張思娘子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李文傑聞言，心中微微一動：莫非張思已攀上李樹堂的關係？
    不過僅是猜測，他未多想，連忙帶笑回應：“大人體恤下屬，令人欽佩！”
    李文傑話說得快，李樹堂麵上波瀾不驚，坦然受之，淡然道：“但凡能做事的下屬，上級自當愛惜。”
    此語是提點還是暗示？李文傑一時間琢磨不透。
    ......
    林彥秋的話語似太極推手，輕柔綿軟，偏叫杜北豐無從借力。
    杜北豐早對此局有所預料，心中雖輕歎，卻不肯就此罷休。來日方長，他尚有諸多籌謀。
    無論如何，林彥秋的言辭堂正無邪。
    上峰重視藥材種植之事，確是刻不容緩。杜北豐身為一縣之首，自當擔起責來，思忖著此事該如何鋪展開來。
    “將藥材種植基地設在滄山縣，於本縣錢糧大有裨益。林大人既受上命督導此事，本縣作為滄山縣父母官，定當全力支持。但不知林大人有何設想？不妨先交流一番，待明日再召集屬僚共商。”
    杜北豐言辭含蓄，卻也表明了態度。至於會上如何博弈，那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永樂醫肆相中滄山縣，隻因這方水土與藥材生長甚相宜。具體事宜，我需先實地勘察永泰所提數鄉，與當地官吏達成共識，方能擬定切實可行之策。”
    林彥秋深知，欲成此事，絕非僅憑一己之力，必得當地官員配合。
    杜北豐自是明了林彥秋的考量，亦對其務實作風心生慰藉。
    往昔縣裏推行經濟作物種植，多因浮於表麵而成效寥寥。如今看來，林彥秋親赴實地勘察，比自己空口白話更具實效。
    “林大人此番態度甚佳，藥材之事固然緊要，然身為本縣主抓錢糧的副職，其餘事務亦不可偏廢。”
    杜北豐言辭含蓄，林彥秋心領神會，點頭道：“本職工作自當兼顧。杜大人公務繁忙，就此告辭。我喚上衙署簡主簿，陪我巡訪各鄉。”
    林彥秋再次表明心意，杜北豐對今日之談頗感意猶未盡。
    對林彥秋的謹慎自守，他雖略有微詞，卻也理解其初來乍到的顧慮。
    送林彥秋至門前，杜北豐略作猶豫，還是開口道：“勘察鄉野固然是好，但切莫輕易許人。”
    此言令林彥秋一愣，回頭望向杜北豐，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旋即微微頷首，帶著幾分感激道：“謝大人提點！”
    林彥秋緩步向外，心中暗道：這杜北豐與先前所聞頗有出入。
    祝文言稱滄山縣官場如鐵板一塊，可杜北豐似乎並非其中一釘一鉚。
    自踏入滄山縣境，不過一日光景，杜北豐卻似總在有意無意地向他暗示些甚麽。
    心有所思，腳下步伐便有些恍惚，眼前忽有影綽綽的人影閃現，他下意識地收住腳步。
    “你這人，怎不看路？”一個年輕女子背著手，氣衝衝地瞪著林彥秋，聲調中滿是不悅。
    這語氣，讓林彥秋心中微微生惱。
    明明未曾相撞，何來這般嗔怪？他輕聲歉道：“對不住，方才走神了。”
    說著便欲繞過她走向府衙大門。
    女子伸手攔住，上下打量著他：“慢著，你哪個司的？怎生麵生的很？”
    林彥秋的裝扮確實不顯山不露水，一個小後生背著個文牘袋，行色匆匆，若非那股氣度，倒真易被當作府衙雜役。
    “這裏是官衙，豈是酒肆客棧？”林彥秋淡淡反問，語氣裏帶了幾分硬朗。
    女子被問得一愣，掃他一眼，往旁側讓開。
    林彥秋低頭疾走，才幾步，身後又傳來那女子的喊聲：“你且站住！”
    林彥秋終於按捺不住，回身怒目而視，目中滿是慍色：“又有何事？”
    女子被他眼神一嚇，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手指微微顫抖著指向他的下襟：“那處……你的……帶子開了。”
    說完，她臉刷的一下紅透，轉身便匆匆跑向府衙大堂。
    林彥秋這才意識到自己衣帶鬆了，尷尬地一笑，忙整理好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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