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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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杏兒黛眉微蹙,玉指撫過發間欲墜的發簪:“姑姑,今日那林彥秋在花廳裏口出狂言,您這當長輩的當眾嗬斥,豈非將他往杜知縣那邊推?”
    姚婉如歪靠在黃花梨木床上,挑開湘繡帳幔:“能怪我?還不是段長河那莽夫壞了陣腳!本想給那小猢猻個下馬威,怎料田大暉那老烏龜竟突然發難……”
    她突然坐直身子,“杏兒,快與盧姥爺遞個消息!免得反被那惡虎丘的刁民倒打一耙!”
    姚杏兒挑起浸水的筆尖,蘸著鬆煙墨,在宣紙上寫下蠅頭小楷:“那田大暉本是劉提督進京時的折衝之將,如今卻成了牆頭草……姑姑,劉提督新任威遠將軍,正是可用之棋。”
    “這老匹夫!”
    姚婉如突然將金如意摔在青磚地上,“他那些風流韻事,我在青樓畫舫收了足足兩大匣憑證!”
    她突然湊近姚杏兒耳邊,“倒是劉提督,那回在秦淮河畔……沒與你......”
    姚杏兒突然嗤笑出聲,指尖撚著半截折扇:“就那好龍陽之好的?早遣了兩個花魁去伺候,隻怕今夜就醉倒在翠紅樓了。”
    月光透過梨花格窗,照見姚婉如發間欲墜的玉簪,與宋義晉手中盛滿鯉魚羹的青瓷碗,正泛著相同的冷光。
    ......
    晨光透過紗窗灑在斑駁的朱漆桌上,李樹堂身著玄色官袍,腰懸玉帶,正端坐在衙署正堂的虎皮交椅上。
    手中的朱砂筆擱在案頭,堆疊如山的公牘中夾著一份燙金的奏折,他望著案幾上燃盡的龍涎香,眉宇間籠著重重陰霾。
    “終究是個血氣方剛的郎君啊,”李樹堂將朱筆輕輕叩在描金雲紋的奏折上,“怎就將林彥秋那後生派去了滄山縣?那裏賊情蠹吏橫行,怕是比刑部大牢還凶險三分。”
    他撫著頜下銀髯,銅鏡中的臉龐恍若刻著刀鋒般冷峻。
    廊下傳來皂靴叩地的聲響,王晨身著緋紅補服,頭戴烏紗帽,手持牙笏匆匆邁入。
    這位從京師禦史台下放的清貴官員,眉目間帶著江南才子的清瘦,又添了幾分北地官場的淩厲。
    “李大人喚下官?”
    王晨單膝跪地,玉帶輕輕撞在青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悶響。
    李樹堂揮袖示意,“免禮罷,”
    他將奏折推至案幾正中,“這是田大暉那廝深更半夜遞來的折子。”
    指尖叩在泛黃的紙麵,隱現暗紅的血手印。
    王晨屏息展卷,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如螞蟻排衙,密布著密詔般的恐怖。
    燭影跳躍間,他看見糧倉耗損賬目、鹽課虧空數額、乃至縣丞府邸連夜裝箱的行跡。
    “李大人,”王晨合上折子時,指甲已掐進掌心,“折中所言若屬實,哪怕僅一成真,滄山縣衙便是個蛇蠍之地。田縣丞雖心懷正義,奈何證據不足,不過是以常理推斷。”
    李樹堂起身踱至窗前,晨霧中赫然可見城樓血色旌旗:“這筆賬下來,少說也有百萬貫。若當真如此,滄山縣兩衙兩院,怕是全窩了鼠。老夫最怕那林彥秋年少氣盛,經不起這風霜路。”
    他歎息時,袖中私藏的辟邪玉佩輕輕撞響。
    王晨眼底閃過精芒:“大人此意,是要徹查到底?”
    他的聲音低沉如銅壺滴漏,“隻是這樁巨案,牽連甚廣,若無實證貿然動手,恐驚了蛇鼠。”
    李樹堂轉身時,官帽翼遮住半張臉:“王禦史所慮甚是。那盧本禕聲稱抱恙閉門,實則行蹤詭譎。老夫憂其渡江遁走,故而請你來商議。”
    他手指微頓,似在摩挲袖中密折。
    王晨目光一凜,直身長揖:“下官必當效犬馬之勞。”
    李樹堂負手而立,案頭燭火在他眼中跳動:“此番行動,當以都察院名義先行,待證據確鑿,再奏請江南道吏部發兵。”
    他突然抬手,指尖挑落燭淚,“林彥秋那後生,也算是你我幕後的股肱之才……”
    隨著王晨的腳步聲隱入晨霧,李樹堂望著殘破的奏折,突然想起去年春闈,林彥秋金榜題名時案頭盛開的那株並蒂蓮。
    午後暖陽斜照在官衙書房的湘妃竹簾上,林彥秋身著玄青直裰,腰懸玉帶,正從案幾上玉雕筆架旁取過燙金信箋,抖開染著金粉的雲雁紋素帛。
    “咳,”他輕咳一聲,按著朱砂官印的手微微發抖,“煩請勞駕李掌櫃的抽空來衙署一敘。”
    門房小廝飛奔而去,不多時捧回李掌櫃遞來的拜帖。李掌櫃的行楷字跡在帖子上蜿蜒如遊龍。
    “滄山縣欠負巨債,農莊錢庫空虛,自請恕罪,農莊尚有千兩庫銀未還,還望大人明鑒。”信箋尾處,一枚殷紅的掌形血印觸目驚心。
    林彥秋將拜帖折成紙鳶模樣,丟入炭盆中的銀杏葉火堆。“李掌櫃此意甚明,”他撣去袖上飛灰,“官府虧欠太多,再借無門,除非朝堂有旨。”
    窗外傳來皂靴踏石板的聲響,林彥秋忙從紫檀木書架上取下描金折扇,遮住手中未燃盡的信箋。
    “陳姐姐所言甚是,”他對著憑欄而立的纖弱背影拱手道,“錢莊之事需循序漸進,欲取信於人,必先示之以利。隻是卑職憂心,即便朝廷肯撥庫銀,也要經過層層盤剝……”
    他故意停頓,任憑窗欞上三尺玉簫的清音在室內回蕩。
    陳舒窈轉身時,發間金步搖掃過《錢塘縣賦》的書頁,“墨卿既要解滄山縣燃眉之急,不妨先奏請江南道預支漕糧銀。隻是......”
    她突然靠近,袖中檀香混著藥囊清氣,“杜知縣那邊,為何毫無動靜?”
    林彥秋心頭一驚,指間冰涼的戒玉卻紋絲不動:“杜知縣既未傳令,自是有其考量。”
    他突然摘下壁間鐵胎弓,搭上狼牙箭,“本官今晚需回府拜會師尊,勞煩陳姑娘備車。”
    弓弦的顫動聲中,最後半頁拜帖化作灰蝶飛出窗欞。
    梧桐葉影投在青磚地上,杜知縣身著絳紅官袍,頭戴烏紗帽,正斜倚在縣衙花廳的海棠木躺椅上。
    林主簿青色直裰下擺沾著露水,手中團扇輕搖,嗓音低得像拂過蛛網的微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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