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乳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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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察覺到錢掌櫃的目光,簡麗在安排三人就座後,款步來到林彥秋身旁,圓潤的胸前微微一顫,輕撞在林彥秋肩頭,嬌笑道:“這便開始上菜?”
    林彥秋心神微晃,抬眼瞥見錢掌櫃目光中閃過一絲失落,卻又迅速恢複莊重,心下暗讚錢掌櫃的克製有度。
    林彥秋頷首,簡麗便帶著盈盈笑意退下。林彥秋這才轉向二人,輕聲道:“東廂這三間雅室,我都包下,絕不讓外人打擾。既來此處,當盡興而歸。一切已由簡麗安排妥當。”
    閔建哈哈一笑,接過話茬:“理當如此,來了便是自家人。錢掌櫃這人,接觸久了便知,交他這個朋友,勝過黃金萬兩。”
    閔建這番話,明裏誇讚錢掌櫃,實則也是在給林彥秋遞話。錢掌櫃微微一笑,虛心受了這番奉承,才不緊不慢地說:“林公子之名,閔兄已多次提及。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往後相處日久,自會知曉我的為人。”
    林彥秋湊趣道:“我觀二位不必拘泥於官職稱呼,反顯生分。若看得起在下,便直呼我名,我必當視二位為摯友。”
    正午的陽光透過花窗,在臨安城最低調的“綺夢閣”中投下斑駁光影。簡麗挽著翡翠鑲金的雲鬢,藕色羅裙上繡著搖曳生姿的月季,領著兩位脂粉精心描畫的女子翩然入內。那兩位偶來女子身著半臂紗衣,領口繡著暗金流雲,發間斜插著玉蘭簪,卻是良家女子身份,她們眉目低垂,篆煙般的香氣中透著一絲不自在,分明是頭遭涉足青樓。
    “今日三位相公都是雅客。”簡麗將兩位女子安置在海棠木雕花椅上,轉頭衝林彥秋嫣然一笑,藕尖般的手指輕拍欄杆,“姑娘們,入廳。”
    六名乳娘款款而入,藕荷色褙子上繡著乳燕雙飛,齊齊襝衽行禮:“小女子給貴客請安。”簡麗憑欄而立,玉指撚著一枚猩紅指甲油:“墨卿既是金主,今兒就免了獻藝環節。”
    林彥秋撫了撫腰間懸著的羊脂玉佩,湊近簡麗耳畔低語:“連遮羞布也省了吧?”簡麗嬌嗔地擰他腰側軟肉,脆聲道:“沒看出來你也是個老江湖!”這句調笑引得滿座哄笑,銅鏡般光滑的桌麵倒映著眾人酡紅的臉。
    “請幾位相公點人。”簡麗玉手輕揮,被點中的乳娘麵露驚色,卻乖順地走到客人麵前,三寸金蓮輕挪半步,解開發髻上垂珠,露出內裏雲母色抹胸上鼓脹的輪廓:“奴請相公品鑒。”
    林彥秋率先起身,推金山倒玉海般抱著乳娘,玉佩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發出清越的聲響。兩位客官見狀,紛紛效仿,一時間室內討伐之聲此起彼伏。待到乳娘們退出,兩名女子已換上淺綠羅裙,殷勤地為賓客斟滿琥珀色的金華酒。
    酒過三巡,兩位客官被領往繡樓品茶。林彥秋望著簡麗搖曳生姿的背影,指尖輕撫著玉佩:“我來此隻為公事,可不想因風月誤了正事。”
    簡麗白他一眼,轉身時藕色裙裾掃過地麵繡著的並蒂蓮,隻留下一句:“假正經!”便款款離去。
    燭影搖曳的書房裏,柏木香爐中盤旋的沉水煙氣嫋嫋,年輕的書生林彥秋擱下朱砂筆,眉間蓄著兩道冷霜。
    窗欞外傳來更漏聲,已過二更,他收起懷表時才想起從臨安城歸來已三日,那簡麗的影子卻仍如墨痕般縈繞心間,今朝江南道禦史大夫方裕同的密談猶在耳畔,而陳舒窈遞來的定情玉佩已被他悄悄擲入硯池。
    掀開堂屋的竹簾時,月光正斜斜照在小鬟蘇蘇的鬢角。青石板地上晾著她漿洗的襦裙,尚未幹透的布料在夜風中簌簌作響。“東家...”少女起身時銅鏡般的發髻斜了半分,林彥秋這才注意到她正對著的香幾上散著《女孝經》的拓本,朱砂批注新嶄嶄的。
    “夜深了,怎麽還未回去?”林彥秋解下腰間玉佩,隨意係在蘇蘇腕上青綢帶間,指腹沾了點她發上的桂花膏。少女脖頸處驟然泛起的酡紅讓他想起這月餘來,每日辰時都能在書房案幾上見到新添的合歡花茶。他從袖中摸出半兩碎銀放在她掌心,卻見她指尖緊攥著塊繡著鬆鶴紋的絹帕。
    “這是上月月錢未還......”蘇蘇低頭時,窗紙突然被夜風掀起。林彥秋順著微光望見她擱在膝頭的絹帕下,壓著半張燒殘的券。許是哪家貴公子的踏青詩會入場券,邊緣還沾著半點胭脂紅。他忽然想起去年清明夜,她曾幫他整理過滿是酒漬的馬褂。
    “往後不必來回跑,每月初十來府上取便是。”林彥秋轉身時,腳邊的狸花貓突然躥起,將蘇蘇懷裏的絹帕撞落在地。燭光裏,半張券燃起小小的火苗,將蘇蘇鬢邊的碎發燙出焦痕。他突然想起張思曾說過的話:“這小丫鬟,怕是比那些青樓女子還懂得察言觀色。”
    待蘇蘇踩著木屐離開時,林彥秋看見她腰間玉佩的流蘇掃過門檻。那玉佩原是他周歲時太平公主所賜,背麵刻著“守身”二字。正值子時,後院的夜來香突然盛放,滿庭馥鬱間,他聽見蘇蘇跨過溪橋時,發間的銅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這黛瓦粉牆的深宅,竟比都城的朱門繡戶更顯幽深。
    第二日卯時剛過,林彥秋身著玄色直裰跨下官轎,快步踏上縣衙前的青石台階。腳下傳來晨露沁濕皂靴的冰涼觸感時,正堂執事簡子豪已經快步迎了出來,玄色葛袍下擺拂過三級石階,腰間玉佩碰撞出清脆聲響。
    “林大人這趟離縣不過三日,滄山可熱鬧得緊呐。”
    簡子豪手中折扇輕搖,扇墜上的瑪瑙珠子隨著步履輕晃,“昨日巡檢司一時糊塗,竟將周文遠那廝枷了一日便放了。好在罰金五千文銀已入縣庫,杜大人才特意留著這事兒等您裁決。”
    他抬手朝縣衙側門比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