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指了指城外的遍地屍體，又指了指城中的房舍，最後指了指京師的方向，沉聲道：
    “朕殺的貪官汙吏，可比你們殺的多！
    朕殺的皇親國戚，也比你們殺的多！
    朕為了黎民百姓撥出去的救災款項、修堤款項、禦敵軍費，更是比你們多千萬倍！
    朕出兵殺得胡虜，護住的百姓，還是比你們多！
    甚至，在你們被建奴追殺時，朕依舊會放下罪責和仇恨，多次救你們性命！
    現在，你倒是有臉在這裏質疑朕心存百姓？
    朕告訴你，沒有誰比朕更熱愛華夏，沒有誰比朕更心係百姓！”
    顧君恩抓住最後一個“有力”點：“但是，你終究征收了三餉，荼毒華夏！”
    崇禎笑了：
    “你們能搶官員、搶富豪、搶皇親國戚的財產，供養了區區幾十萬軍隊和家眷。
    朕卻要養活100萬大軍和兩萬萬黎民，朕去搶誰的？搶蒙古和建奴，他們比大明更窮！搶緬甸安南？他們比建奴還窮……
    朕不征稅，拿什麽養軍隊抵禦胡虜，拿什麽防災賑災！拿什麽養官吏整治貪汙腐敗！”
    他一歎，繼續道：
    “當然，朕在有些事情上做的不好，比如在登基後裁撤了全國的驛卒，導致李自成沒了編製，活不下去心生不滿而憤然武裝上訪！
    哎……裁撤驛卒省的那點點點錢，根本彌補不了鎮壓流賊的軍費！失誤啊失誤！”
    顧君恩在這一瞬間，忽然打開了國際視野，不自覺的站在崇禎的角度匆匆看了看整個國際形勢，竟然基本認可了崇禎的所作所為。
    是啊，大順做了什麽？
    攻城略地卻守不住、催動流民攻城卻保不下、抵禦韃虜卻勝不了，建國立業卻撐不起……
    他重重一歎：
    “我們沒用啊！皇帝，你殺了我吧。”
    崇禎見他依舊尋死，跟著歎了口氣：
    “人生在世，不論你我，都會跌倒，但衡量一人品格的標準，並不是多麽成功，而是一個人在失敗後，多久能重新爬起來！
    人，隻要有勇氣淌過失敗的滔滔河水，所有的怯弱都會被洗褪，等踏上彼岸，所有的苦難終將劃上句符。”
    話落，崇禎忽然想起後世的一首歌，下意識念出了歌詞：
    “不要迷茫，不要慌張，太陽下山，還有月光，它會把人生路照亮，陪你到想去的地方……”
    “哎……”
    崇禎再一次歎息：
    “既然你死誌難消，那朕也不強留了，賜你匕首一把，自己捅自己心窩窩吧！”
    顧君恩聽了【太陽下山，還有月光】一句，眼睛放光，心胸一下子就打開了，他激動道：
    “罪民明白了！罪民要為了黎民百姓活下去，為了陛下護佑萬民的意誌活下去。”
    他跪了下去，鄭重道：
    “陛下，太陽下山，還有月光，您說的太好了，陛下就是我的白月光！”
    “咳咳……咳咳咳……”崇禎聞言險些嗆死。
    王相堯看了看崇禎，似乎在說：“陛下，他都這麽說了，匕首還賜嗎？”
    崇禎擺了擺手：“讓他去李過那裏戴罪立功。”
    顧君恩見崇禎給了自己重新做人的機會，鄭重跪拜：
    “芨草之露，晶瑩生光，乃朝日之賜輝也。
    罪民一定牢記陛下是照亮罪民人生路的白月光！”
    話罷， 顧君恩迎著皎潔的月光，雄赳赳的走了。
    崇禎理解他的第一句話，可以用汪國真的詩句翻譯，那便是：
    【芨芨草上的露珠，又圓又亮,那是太陽給予的光芒。】
    “這是把朕比喻成早上東升之【日】，多好！”
    可是，崇禎一想到他的第二句話，扭過頭再也不看那個騷包，心裏腹誹：
    【前一半說的挺文雅，後麵怎麽又成了白月光，我真的栓q！】
    他啐了一口，正準備下城牆，唐通、陳永福等一眾明軍降將聯袂而至。
    跪了一大片。
    “陛下。”
    崇禎嘴角看他們神色，就知道這些人絲毫沒有被誅九族的擔心，過來請罪就是走個過場，準備硬著頭皮聽一頓罵，正義言辭的做個保證，就回去睡覺。
    他麵色如常：
    “行了，別弄虛三套了，立刻回去休息，明日出征殺敵。”
    眾將一呆：【就這？陛下現在都這麽和藹可親了嗎？理論上，應該先嗬斥一頓，然後給個甜棗，最後畫個大餅……】
    王相堯也是一呆：
    “陛下變性了，怎麽這麽柔？咱家的措辭都準備好了。隻等陛下下旨就脫口而出：
    爾等畏敵投降，背叛陛下，背叛朝廷，實乃罪不可赦誅九族的大罪。
    但是陛下仁慈，念及你們昔日有功，知道你們人在曹營心在漢，此次戰功不於表彰，之前罪行不於懲戒，功過相抵。
    今後爾等一定要遵從朝廷法令，奮勇殺敵，保家衛國，再建新功！
    誰知，陛下完全沒有走流程的意思。”
    崇禎看著身前身側所有人的吃驚樣子，自得的一笑，一擺衣袖走下台階。
    走了七八步，他忽然停住，側過頭大聲說道：
    “你們之前的罪，還是要罰的！具體怎麽罰，腰斬還是淩遲，株連多少家眷，等此戰過後再論！
    現在你們什麽都不用想，認真備戰，奮力殺敵即可！”
    話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唐通、陳永福等人聞言身子一軟：
    “陛下不準備給免罪啊，腰斬？淩遲？株連？我的媽呀……”
    眾將沒心思跪下去了，著急忙慌的奔下城頭，清點將士，做戰前鼓舞，務必要在接下來的戰事裏立功，再論罪責時有點減罪的資本！
    後半夜。
    普化到藍田一帶，狼嚎此起彼伏。那是秦嶺中的野狼對著明月，感謝著大自然的饋贈。
    似乎周圍幾十裏的狼群都被血腥味吸引過去，驪山北側的廣大區域再無野獸出沒，異常寂靜。
    臨潼縣城內。
    多爾袞看著空蕩蕩的街道，連連皺眉：
    “此地竟然沒有百姓，沒有駐兵。甚至，城中沒有木板，沒有糧草，連城門都被燒了……
    這不會是捉鱉的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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