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精神內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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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壓下怒氣,心中思量:
“根據近期對張煌言的了解,此子還是有家國情懷的,但是,他現在說的這些都是空話,屁用沒有。”
想到這,他沉聲道:
“你說的倒是好聽!
朕若劃一地界交予你,你可做得政務清明任人唯賢?可做得財務透明不取分毫?可做得軍務整肅賞罰分明?可做得虛懷若穀從諫如流?可做得節用愛人輕徭薄賦?可做得興學重教啟迪民智?”
張煌言聞言挺起胸膛,聲如洪鍾穿透殿宇:“臣能!”
崇禎被氣笑了:“哦?你憑什麽說能?”
張煌言一臉正氣道:“便憑臣這腔未冷的浩然正氣,與胸中不滅的天地良心!”
崇禎微微頷首:“好。朕就封你為成都知府,你先把成都府治理成你說的那個樣子!”
張煌言本是隨駕左右的中軍官,素日裏寸步不離禦前,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現在被留在成都任知府,看上去是升職,實際上是明升暗降,驅離了中樞。
張煌言卻未察其中深意,反倒因得償施展抱負的機會而雙目發亮,叩首道:
“臣必不負陛下所托,定叫成都府煥然一新!”
崇禎笑道:“若真能如你所言,待蜀地大治之日,朕自當召你還朝,入六部讚理朝政,屆時天下政景,便看你這雙手如何擘畫了。”
這一句承諾如同一劑烈火,瞬間燃透了張煌言的胸腔。他隻覺渾身血脈僨張,分外有勁,自信滿滿的叩首而去。
崇禎看著他的背影,心道:
“浩然正氣麽...... 蜀道難,人心更難啊。
哎……這個世上,真靠得住的就兩種人:一種是笨人,一種是直人。笨人沒有心眼兒,直人不使心眼兒。
此子一腔血勇可照肝膽,但是太過憨直,不會繞指柔腸。如此明目張膽的的彈劾宦官,將來有他的苦頭吃。
若留他在京,不出三月,怕就要被六部的老狐狸與司禮監的陰鷙玩意兒們玩死了。
還是留在成都曆練幾年,在川蜀鄉紳的田契、退仕閣老的書信、胥吏的算盤、太監的密折、武將的鐵槊、文官的筆鋒、大儒的口舌、貧民的吃食、巨富的不仁裏滾上一滾。”
待他嚐過鄉紳阻稅的陰狠、胥吏舞弊的刁鑽、軍戶嘩變的血腥,近期因軍功而起了威名文武官員的桀驁不馴,或許才懂平衡二字如何寫法。”
想到這,崇禎站起身,走到帳外遙望山川,心中繼續思忖:
“張煌言亦文亦武,雖然是舉人但是沒有參與科舉中進士的經曆,沒沾過同年門生的派係。
雖然在朕身邊侍候,卻和朝廷高官沒有牽扯;
雖然跟隨朕征戰多時,卻和四川將領沒有交集;
雖然出身富農階層書香門第,卻和川蜀本地的鄉紳沒有關聯;
現在又得罪了所有宦官和外戚;
如此,他必然能獨立於朝堂的各個勢力。
待他磨去棱角又不失風骨時,或能成為製衡文官集團的利刃,成為太子登基後有力的臂膀。
隻是這顆種子能否破土,終究要看他自己能不能熬過蜀地的瘴癘和這朝堂更深的寒。”
想到朝堂的高處不勝寒和引天下豪傑盡折腰的權利,崇禎微微一歎,回到軍帳躺在了軟榻上,思維飄散出去:
“明代的皇權在早期高度集中,但在實際運作中漸漸形成了文官、宦官、外戚、勳貴四大勢力的製衡關係。
早期的皇帝可以用文官集團處理政務,同時用宦官、外戚、勳貴作為製衡文官的力量。
但文官集團以儒家倫理為意識形態基礎,將“忠君”“衛道”作為合法性來源,占領了道德話語權。
他們常年批判宦官幹政,在正統年間,借著王振專權導致的土木堡之變,以清算奸黨之名,誅殺王振黨羽,將事件定性為“宦官亂政”的惡果,強化“宦官幹政即違天道”的輿論。
正德年間劉瑾專權,文官以“清君側”為由,聯合宦官張永扳倒劉瑾,表麵是“除奸”,實則削弱宦官對朝政的控製。
還以“禮防外戚”為借口限製外戚權力。
在萬曆年間,鄭貴妃欲立其子朱常洵為太子,文官集團以“嫡長子繼承製”為核心禮製,與皇帝和外戚對抗長達15年,最終迫使萬曆帝妥協。
看上去是支持太子,本質是防止外戚借皇權幹預官僚體係和皇權更迭,更防止外戚和後宮搶掠文官集團的權利和利益。
此外,文官集團以“文治”取代“武功”,通過“重文輕武”的製度設計和道德批判削弱勳貴影響力。
在景泰年間,“北京保衛戰”後指責勳貴“恃功驕橫”,以文臣掌兵取代勳貴統軍,將軍事決策權收歸兵部。
自此開啟了文官主導軍隊的權力架構,武將的地位一降再降。
在成化年間後,勳貴因缺乏科舉背景,被文官視為粗鄙無文,逐漸被排除在核心政務之外,僅保留禮儀性角色。
最後,內閣通過“票擬”職權,為皇帝草擬諭旨,逐步掌握政務主動權。
例如,嚴嵩、張居正等首輔任職時,票擬權幾乎等同於大明決策權,宦官的“批紅”被架空,甚至皇帝的君權也被徹底壓製。
張居正改革時,以“尊主權、課吏職”為口號,通過內閣整合六部,將文官集團的意誌轉化為國家政策。
有人說這是國家和體製的進步,控製了皇權,但可惜的是,文官集團做的這些不是為了尋常百姓。
而是為了自己通過科舉形成的“同年”“師生”利益網。
妄圖在壟斷官僚選拔、培植個人勢力的基礎上,將皇帝作威作福、魚肉百姓的權利搬到文官集團自己身上。
本質上,隻是換了魚肉百姓的主體,並不是真心為了天下蒼生的福祉。
例如東林黨人以江南書院為根基,通過科舉考試聯結士大夫,標榜“清流”,攻擊宦官與政敵為“濁流”,指責外戚為“逾製”,彈劾勳貴為“不法”。
隻有自己是好人。
最終將派係鬥爭包裝為“正邪之爭”在壓製其他勢力後,形成“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格局。
直接導致了黨爭激化、行政效率低下,埋下了黨爭與體製僵化的隱患,加速了明王朝的崩潰。
想到這。
崇禎沉沉一歎:
“無論皇帝、後宮 、勳貴、外戚、宦官、文臣、武將,本質上都是蛀蟲而已,誰上來都一樣,誰當權誰魚肉百姓……
作為帝王,能很好的均衡各個勢力已經很難了,若想實現君臣民均安樂,更是難上加難。”
這一夜。
崇禎想了很多,但沒想到一個清晰的治國方略。
次日精神很不好。
神色萎靡的坐在禦駕中,往成都而去。
……
三日後。
大軍回到成都。
崇禎將自己關在行宮5日,不見外臣,深度思考治國之道,完全沒有進展。
即便躺在書籍堆裏簽到,也沒得到治國理政的屬性。
最後,他放棄了,因為實在沒有一蹴而就的方法。
但他還是很樂觀,因為,目前他剛剛率領曾經的連敗將士,剿滅了闖賊和獻賊。
更將大明始終打不過的建奴狠狠揍了一頓,殺了數不清的“王爺”“貝勒”和包衣奴才。
又在京師殺了千餘貪官汙吏。
聲望這方麵可以比肩洪武和永樂。等劉宗敏禍亂了江南,自己的聲望還要更上一層樓。
這就像是新中國的抗美援朝一樣,偉大軍隊成功的弑神,震驚了全世界,對外徹底消除了外國武裝幹涉內政的可能。
對內,功德林中最難改造的戰犯,死不認錯的敵軍將領,全都接受改造了。朝廷裏和民間大量的中間派、騎牆派、隱忍派,開始全力配合。
華夏從剿匪、禁毒、禁娼、吃飽飯、掃盲、進駐基層、開發邊疆,到全麵工業化、兩彈一星等等大事,都因為那一仗打出了國家底氣和民族自信,全國上下同心,才能在短短30年裏完成。
如今。
崇禎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肅清了滿朝文武從萬曆十三年以來六十年裏不能打敗的各路強敵,
又利用兩件謀反大案,幾乎殺盡了朝堂惡劣勳貴和高官,
也算是打出了底氣。
他今後頒布的政令軍令,將會很順利的傳達和執行下去。
將來崇禎再恢複西域、南洋等地的國土,繼而兵發西洋、東土,死後給個“明中祖”的稱號實至名歸。
解決了心中的內耗,崇禎終於有心思理政了。
他首先讓王相堯送來近期的奏疏。
那是太子這兩個月批示完成後派人送來的,日積月累下來,足足裝了五車。
崇禎看了一本又一本,忽的眼神一窒,靜下心又看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