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領命！” 楊大眼躬身應道，轉身便要離去，又被顧君恩叫住。
    “記住，動靜要小，別打草驚蛇。等火起了，就立刻撤回來，不必戀戰。” 劉宗敏叮囑道，“咱們要的是燒掉蘆葦，不是跟他們夜戰。”
    “末將明白！” 楊大眼再次領命，大步走出帳外，帳外很快傳來他調集船隻、分發火油的號令聲。劉宗敏望著帳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今夜先燒了你的蘆葦蕩，明日再拆了你的炮陣地，看九江城還能憑仗什麽！
    ……
    夜色如墨。
    大戰方歇。
    賊軍和官軍都休息，盡快恢複體力。
    長江北岸的蘆葦蕩靜得隻剩下蟲鳴與江風。
    15艘闖軍快船趁著月色朦朧，悄無聲息地貼著岸邊滑行，船板上堆滿了浸透火油的柴草，船頭的兵卒緊握著短刀，呼吸都壓得極低。
    楊大眼親自坐鎮後船，目光死死盯著前方那片黑黢黢的蘆葦叢，隻要燒光這片屏障，明日的進攻便再無阻礙。
    快船剛摸到蘆葦蕩邊緣，異變陡生。
    “嗖嗖嗖！”
    數十支火箭突然從蘆葦深處竄出，拖著赤紅的火尾劃破夜空，精準地落在最前排的兩艘闖軍快船上。
    “轟” 的一聲，柴草被點燃，火油迅速蔓延，瞬間將船身裹入烈焰。
    放火燒官兵的稻草最終燒了自己。
    原來周大啟早料到闖軍會打蘆葦蕩的主意，傍晚便派了兩百名精武營兵士潛伏在此，每人配備火箭與強弩，專等敵軍自投羅網。
    “有埋伏！”
    闖兵們驚呼著跳水，果斷放棄了船隻。
    楊大眼厲聲喝道：
    “在水裏推船，把官兵親自點燃的火船推回去！”
    賊兵聞令立刻順著江水遊泳推船。
    火船一入蘆葦叢，立刻引起大火。
    後船立刻跟進。
    “殺！”
    這時，明軍兵士從蘆葦中躍出，大刀劈向落水的闖兵，江麵上頓時響起一片慘叫。
    楊大眼見狀，咬牙下令：
    “別管他們！放火！”
    剩下的13艘快船猛衝上前，兵卒們抱起火油柴草，狠狠拋向蘆葦叢，隨即調轉船頭後撤。
    火油遇風即燃，蘆葦本就幹燥，“劈啪” 聲中，烈焰如狂蛇般迅速蔓延，很快連成一片火海。
    濃煙滾滾直衝天際，將夜空染成暗紅色。
    潛伏的明軍兵士雖奮力撲殺靠近的闖兵，砍翻了二十餘人，同時派出大片弓箭手射殺後方的賊軍。
    將他們堵在蘆葦蕩裏，用肉身麵對火海的炙烤。
    雖然斬敵無數，卻終究抵不住火勢，湖廣水師的水兵隻能邊打邊退，眼睜睜看著大片蘆葦在火海中蜷曲、焦黑。
    半個時辰後，火勢漸漸減弱，蘆葦蕩已被燒去大半，隻剩下焦黑的殘稈在風中搖曳。
    原本隱藏在蘆葦後的4座明軍炮位徹底暴露出來，炮架被煙火熏得漆黑；
    而闖軍雖損失了所有快船、400多名兵卒後，達成了燒毀蘆葦蕩的目的，讓明軍失去了天然屏障。
    或是登上提前準備好的小船，或是遊泳，全都撤了回去。
    周大啟怒道：
    “賊兵是真的狠心啊，他們完全不在乎小卒子的生死，一味的往裏衝，燒死、砍死，完全不帶怕的。”
    他哪裏知道。
    昨天劉宗敏的斬殺潰兵之舉，早已經驚的所有賊兵不敢後退。
    即便被燒死在蘆葦裏，也不敢撤回去，坑了自己的家眷。
    周大啟看了看烏漆八黑的火炮，微微一歎：
    “燒了就燒了吧，原本這裏就是疑兵。”
    原來，這裏的火炮都是廢炮，隻是為了明日作戰時主動暴露出來，吸引賊船的攻擊，減輕岸上火炮的壓力。
    闖軍大營。
    闖軍大營外，江麵上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劉宗敏負手站在高坡上，望著那片熊熊燃燒的蘆葦蕩，臉上溝壑縱橫的肌肉因笑意而牽動，放聲大笑：
    “好！燒得好！燒光這群官狗子的遮羞布，看他們明日還能藏到哪裏去！”
    當楊大眼帶著幾十個衣衫焦黑、渾身沾滿煙灰的殘兵回來時，
    劉宗敏的笑聲倏地一收，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神色變得凝重如鐵，目光掃過那寥寥數十人，沉聲問道：
    “其他人呢？”
    楊大眼揚聲道：
    “回闖王，其餘將士為了掩護放火、燒毀蘆葦蕩，盡數與官軍死戰，最終為闖王的大業捐軀了！
    但他們的血不會白流，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他們。
    他們都是闖軍的英雄！”
    這番話擲地有聲，殘兵們也跟著哽咽起來：“他們是英雄！”
    劉宗敏本想斥責他們損兵折將，聽了這話，到了嘴邊的怒言又咽了回去。他最看重的就是 “忠義” 二字，楊大眼將陣亡將士抬舉為 “英雄”，既給了死者體麵，也堵死了他斥責的餘地。
    他重重哼了一聲，順著話頭道：
    “傳令下去，給陣亡將士的家裏發雙倍撫恤！家有妻小的，由闖營按月供給口糧，絕不虧待英雄的家人！”
    “闖王仁慈！” 楊大眼連忙抱拳躬身，聲音裏帶著幾分感激，身後的殘兵們也跟著叩首，連呼 “謝闖王”。
    劉宗敏點點頭，轉身朝著中軍大帳走去：“都跟我來。”
    帶著眾人來到中軍帳，待燭光的照應下，指著地圖道：
    進了大帳，親兵點燃了數支牛油蠟燭，昏黃的燭光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劉宗敏走到懸掛的地圖前，手指重重拍在那片被燒毀的蘆葦蕩位置：
    “燒了蘆葦還遠遠不夠。明日水師主攻，岸炮必定是官軍的依仗，不把那些炮位掀了，咱們的船還是要吃虧。”
    他轉頭看向楊大眼，眼神銳利如刀：
    “你再去組織一隊敢死隊，三百人，全帶短刀、火折子和鉤爪，作為牛佺那隊的補充。明日一早，牛佺的人先上，若是他們損失過重沒能得手，你這隊立刻頂上去，務必不惜一切代價，把官軍的火炮陣地給老子掀了！”
    楊大眼躬身領命：“末將這就去辦！保證挑選最悍勇的弟兄，明日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