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劃不開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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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眼領命後,便躬身退到一旁,低著頭不再言語,隻留帳內眾人迎著劉宗敏的目光。
劉宗敏的視線緩緩掃過帳內。
顧君恩手持羽扇,神色平靜;牛佺站在左側,臉上還帶著幾分組織敢死隊後的疲憊;
趙老帽與孫大胡子則縮著脖子,顯然還沒從白日的慘敗中緩過神;
其餘新晉將領更是大氣不敢出,隻盼著這尊煞神別注意到自己。
最終,劉宗敏的目光落在牛佺身上,開口問道:
“小佺子,依你看,九江城幾日可破?”
牛佺心裏咯噔一下,一邊盤算著怎麽不稱呼軍職,一邊拱手,語氣帶著幾分謹慎:
“九江城防絕非尋常州縣可比。其護城河寬逾十丈,這些日子折損了額們不少弟兄,流民死了三萬。
更要緊的是,城中朝廷兵馬詭譎難測,其攻守調度條理分明,城頭的火器更是凶猛異常,火箭、炸雷層出不窮。
依末將看,就算再填進去八千人,恐怕也難以填平護城河,更未必能消耗完城裏的軍械。”
這話一出,帳內頓時一片寂靜。趙老帽與孫大胡子偷偷抬眼,見劉宗敏臉色未變,才敢繼續聽下去。
牛佺深吸一口氣,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由此可見,九江城絕非額軍短期內能攻克的硬骨頭。
如今額軍糧草雖足,卻經不起曠日持久的消耗。依末將淺見,不如暫時繞開九江,揮師東進。
隻要拿下安慶,同樣能直逼南京,何必在此地徒耗兵力?”
話音落下,帳內鴉雀無聲。
就連顧君恩也隻是輕輕搖著羽扇,目光落在劉宗敏緊繃的下頜線上,沒有作聲。
“嗯?”
劉宗敏臉頰驟然一沉,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得嚇人:
“照你這說法……你是對拿下九江沒底氣了?
你可知九江扼守長江咽喉?若是留著這座城在身後,等額們攻到安慶,何騰蛟從背後捅過來一刀,你我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牛佺垂首不語,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麵,心裏卻在不住嘀咕:
“嗯嗯嗯,額是沒底氣,額是真沒辦法!這九江城跟鐵鑄的似的,你要是覺得容易,你自己上啊!”
可這話隻敢在心裏打轉,半個字也不敢說出口。
劉宗敏死死瞪著他,語氣裏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怒意:
“你爹是跟著闖王出生入死的老人,你自小跟著額們幾個老家夥後麵打仗,算起來也有很多年了吧!
怎麽,闖營不是你的家,額們些人不是你家人?”
牛佺慌忙跪地叩首:“ 額跟著眾大大南征北戰,掐指算來,快十年啦!眾位大大都是額的長輩!都是家人!”
“十年光景,也不算短了。”
劉宗敏的語調突然降了下來,寒如冰霜,
“前闖王的堅韌,老子的狠勁,你怎麽就半點也沒學會呢?
打起仗來畏首畏尾,還沒死多少人就想著繞路,你爹要是還活著,非一巴掌扇醒你不可!”
牛佺死死低著頭,連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後背的冷汗浸透了衣衫,隻覺得劉宗敏的目光像刀子似的,要把他渾身上下剮一遍。
“額再跟你說一遍!” 劉宗敏猛地提高聲音。
“領兵作戰就別忌憚折損人手!若是怕死人,額們早在崇禎二年那會兒,就該被官軍剿殺幹淨了;
若是怕死人,去年額們也不可能在北方打那麽多大勝仗!”
他來回踱了兩步,語氣愈發狠厲:
“去年,他們幾個在太原和西安非要留著糧米給百姓過活,心慈手軟!結果怎麽樣?
韃子一到,那些糧米全被搶走,反倒成了他們打額們的軍糧。
不給額們賣命的,直接殺了;肯給額們賣命的,就讓他們衝上去拚命!
這是打仗呢,隻有把命豁出去,才能活得下來!”
一旁的顧君恩聽得眉頭緊鎖,忍不住上前一步,遲疑道:
“闖王,話雖如此,可牛將軍畢竟年輕,慢慢教便是。帶兵打仗固然要狠,卻也不必如此……”
他話未說完,卻被劉宗敏冷冷打斷。
劉宗敏怒視著顧君恩,聲音陡然拔高:
“慢慢教?等你教明白,九江城的官軍早就等來援軍了!
到時候腹背受敵,咱們這點家底都得賠進去!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弟兄殘忍 —— 這個道理,你到現在還不明白?
再說了,額說的哪句不是事實?那些流民跟著額們闖營,圖的不就是一口飽飯?
既然吃了額們的糧,喝了額們的水,他們的命就該是額們的!
打仗的時候,他們不替額們踏平城牆,難道要讓老子親自去填護城河?他們不替額們掃清前路,難道指望官兵自己投降?”
劉宗敏的話音愈發嚴厲,掃視眾多將領:
“官軍火器是厲害,可他們能有多少火藥存量?九江城被圍這麽久,糧草彈藥早晚會耗盡!
護城河縱然又寬又深,隻要咱們日夜不停地填,早晚能把它填平!老子把攻城的重擔交托給你,牛佺,不是讓你在這裏瞻前顧後、計較傷亡的!
記住,送人衝上去,不惜代價哪怕用弟兄們的血水把城牆泡爛,也要把九江城給額衝潰!聽見沒有?”
牛佺直挺挺跪在地上,後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額頭上滲出的細密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
“額……額知道了。”
劉宗敏目光又掃向孫大胡子,冷聲喝問:
“還有你,明天水戰,把人全壓上去。
就是死,也要用屍體堆滿下遊的河道,讓官兵劃不開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