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堯。” 崇禎的聲音從軟榻上傳來，帶著剛歇下的沉緩，“讓張同敞準備準備，明日隨軍出征，權且當個中軍官。”
    “遵旨。”
    王相堯早已將那女子送回巷尾的民宅，此刻正守在臥房外間的小榻上打盹。
    聽到傳喚，他一個激靈爬起來，連鞋都來不及穿好，赤著腳就往內間門口跪下回應，聲音裏還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透著掩不住的輕快。
    待退回外間，他背靠著冰冷的牆壁，長長舒了口氣，手心裏的冷汗終於慢慢收了。
    “以為送女子的事會惹陛下不快，如今看來，陛下不僅沒怪罪，反倒給了張同敞實職，這分明是認可了那番孝心啊。”
    王相堯嘴角忍不住往上翹，暗自思忖：
    “張同敞若是得了勢，少不得要念著自己這份通稟的情分，這麽一算，自己這步棋走得不算差。
    他重新躺回小榻，拉過薄被蓋在身上，聽著內間傳來的平穩呼吸聲，心裏的算盤打得劈啪響。
    “值了！”
    ……
    翌日。
    午時。
    大軍繼續前行。
    不過一個半時辰，船頭的了望兵便高喊起來：“前方，是公安縣！”
    城頭上早已豎起 “大順” 的黑旗，守將吳猴正叉著腰站在垛口邊。
    此人是闖軍裏的老人，滿臉橫肉上刻著刀疤，因慣會鑽空子逃生，得了個 “遁地猴” 的混號。
    他將昨夜逃過來的江陵潰兵壓到城頭，指著城外的明軍船隊，喝問：
    “這就是你們說的，可以請動天兵天將的狗皇帝的船隊？”
    那些潰兵被踹得趴在地上，想起昨夜江陵城頭的異象，至今心有餘悸，忙不迭磕頭：
    “掌盤明鑒！是真的！黑風裏全是神兵虛影，騎兵踏雲而來，矛尖都快戳到臉上了！我們親眼所見，絕不敢騙您！”
    遁地猴反手抽出腰間的短刀，刀背 “啪” 地拍在潰兵臉上，怒道：
    “額看你們是打了敗仗，想編個鬼話洗脫罪名！要麽，就是已經降了狗皇帝，故意過來攪老子軍心！”
    那些潰兵可擔不起這種殺頭的罪過：
    “冤枉啊掌盤！
    小的們哪敢做細作？您看我們這腦袋，都剃了，狗皇帝見了光頭就殺，我們投過去也是死啊！
    可那天兵天將是真的有，您要是不信，待會兒打起來就知道了！”
    遁地猴盯著江麵上越來越近的船隊，見艦桅杆上的天子大纛在日光下泛著金芒，確實比尋常明軍船隊氣派些。
    但要說什麽天兵天將，他打了半輩子仗，見的騙術比勝仗還多，哪會信這等鬼話？
    他突然放聲大笑：
    “既然你們說得跟真的一樣，那額就等著。待會兒若是真見了什麽天兵天將，額當場就開城門投降！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後合，城頭上的闖兵也跟著哄笑起來，看向潰兵的眼神裏滿是鄙夷。
    隻有那幾個潰兵臉色煞白，他們知道，這笑聲很快就要變成哭嚎了。
    不多時。
    江麵上的船隊已開始拋錨，明軍士兵如潮水般湧上岸城下進發，崇禎臨陣大呼：
    “真乃大明天子，令天界兵將助陣。”
    話音未落，天空驟然暗沉。
    話罷，天空忽然烏雲密布，黑風卷動，卷著沙石直撲城頭。
    披堅執銳的武士虛影踏著雲氣列陣，玄甲騎兵的馬蹄聲仿佛穿透雲層，連青銅火炮的輪廓都在風中隱約可見，炮口直指公安縣城頭，帶著吞吐天地的威壓。
    城頭上的賊兵耳中還回蕩著遁地猴 “見天兵就投降” 的戲言，此刻見那些虛影真的衝來，個個嚇得魂飛魄散、不知所措。
    潰兵大叫：
    “又來啦。天兵又來啦，他們會把我們殺成碎渣渣！”
    “逃啊，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這一喊不要急，城內的6000賊兵全部亂了陣腳。
    有人劈開東城門的頂門杠出逃，有人慌不擇路的翻出南城牆，西、北兩門也被慌不擇路的逃兵撞開。
    整座城像被捅破的蟻穴，黑潮般的人流往城外湧去。
    明軍將士列陣城外，眼睜睜看著賊兵逃竄，卻按兵不動。
    刀盾手的盾牌在風中紋絲不動，長槍兵的槍尖斜指地麵，直到城內再無奔逃的身影，才聽得一聲令下，整隊入城。
    張同敞始終跟在崇禎身後，見證了駭人的神跡，驚的張口結舌：
    “陛下，為何不全殲敵軍？方才那神跡明明能震懾賊膽，正好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