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堯膝蓋一軟 “咚” 地跪下：
    “奴婢萬死也不敢收他銀子！再說張氏家道中落，早沒了當年的氣派，便是想打點也拿不出像樣的東西 。
    奴婢瞧他在牢裏還惦記著陛下起居，實在是一片赤誠孝心，才鬥膽替他通稟的。”
    崇禎沉默片刻，終是擺了擺手，語氣裏聽不出喜怒：
    “讓那女子回去吧，今夜不必在這裏伺候。還有，務必讓她今夜就出府，免得汙了名節。”
    王相堯額頭抵著地麵，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王相堯素來知道崇禎夜裏的勇猛，自出京以來更是少有侍寢之人，原以為借著張同敞送來的女子能討個巧，卻沒料到陛下竟疑到受賄上頭。
    此刻哪敢再多言，忙叩首應道：
    “奴才遵旨！這就去打發她走！”
    說罷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
    被這麽一鬧，崇禎再無睡意。
    他掀開錦被起了床，推開房門走到廊下。
    夜露沾濕了簷角的銅鈴，晚風卷著江水的潮氣撲麵而來，帶著幾分清冽的涼意。
    剛深吸一口新鮮空氣，就聽見不遠處的偏院傳來孩童的笑語，熙熙攘攘的，正是兩個皇子。
    他尋聲走過去，旋即便聽到定王說道：
    “呀，這一對真大啊。”
    然後是永王的聲音：
    “這個真白啊！軟乎乎的。”
    隨後是定王嘟嘟囔囔的聲音：“看我這吃一口！妙哉。”
    永王應道：“那我也吃一口。”
    定王聲音恢複了，嚷道：
    “皇弟，你看我吊不！”
    崇禎一陣頭大，兩個皇子尚是孩童，怎會說出這等混賬話？做出這等混賬事！
    他心裏怒道：
    “這個張同敞好大膽子，不僅給朕送了女子，還送給了皇子侍寢！
    他們還是孩子啊！”
    想到這，他一腳踢開房門，“哐當” 一聲巨響，木門撞在牆上又彈回來，震得燭火劇烈搖晃。
    崇禎步入房間，正看到令自己目瞪口呆的一幕。
    “父皇！”
    永王驚呼一聲，顯然嚇了一跳，手中的白麵饃饃掉在桌子上。
    “父皇怎麽來了？”
    定王也被剛剛的聲響嚇得嗆了一下嘴裏咬著的大半個白麵饃饃差點掉出來，他慌忙用手按住，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像隻偷食的鬆鼠。
    崇禎看著兩個孩子驚慌的模樣，眉頭微蹙，目光落在定王沾著饃渣的手上：
    “你方才問你弟弟什麽？”
    定王這才想起自己說的 “吊不”，小臉唰”地慌了，扣出嘴裏的饅頭，“噗通” 跪在下：
    “兒臣有罪！方才用詞實在粗俗！兒臣原是想說…… 想問問皇弟看我嘴大不大……一口吃的多不多的！”
    永王也跪了下去，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錯。
    崇禎長舒一口氣，感情是自己被前事攪了心神，把孩子們的童言童語想汙了……
    他啞然失笑，伸手揉了揉眉心，好奇道：
    “哪裏來的饅頭？”
    定王取出嘴裏的白麵饃饃，應道：“剛剛我有些餓了，便讓人去尋來的。”
    崇禎點點頭：
    “你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晚上了倒也正常。”
    他走過去，看了看籃子裏的饅頭，笑道：“確實很大，很白，軟乎乎的！”
    永王拿了一個按著一棵紅棗的饅頭，呈過去：
    “父皇，這個甜甜的！尤其是頭頭！吃了解饞！”
    崇禎越看越像，無語道：“朕不餓，你們吃吧。”
    話罷，轉身回了自己臥房。
    他躺下，心裏後悔道：
    “觸景生情啊，早知道會有這一遭，朕就不讓王相堯送走那女子了。”
    崇禎在床上翻來覆去，忽然想起前世看了南明小說上的關於張同敞的事跡。
    此人在弘光政權滅亡後，前往投靠了隆武政權，授錦衣衛指揮僉事，派往湖南抗擊清軍。依靠何騰蛟先在武岡立住腳。
    在朱隆武政權覆滅後，桂王朱由榔在肇慶即位，張同敞轉道廣西投奔永曆皇帝。授為翰林院侍讀學士。
    後因時任文淵閣大學士瞿式耜的舉薦，被任命為兵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總督廣西各路兵馬兼督抗清軍任務。
    永曆四年正月，南雄被清兵攻破，永曆帝逃向梧州。
    桂林隨即被包圍，城中明軍一哄而散，隻有瞿式耜一個人在，張同敞立即泅水過江，趕過陪恩人赴死。
    破城後，孔有德勸降其二人共四十天，皆遭拒，斬殺之。
    想到這，崇禎思忖：
    “此人雖然沒什麽特別突出的業績，但是忠心，還很有孝心，以後留在身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