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心結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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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粘稠得幾乎凝滯。
甄沐瑤隻覺那拂過手背的溫熱如同烙鐵,燙得她心尖發顫,呼吸都亂了節拍。
賈琮深邃的眸光鎖著她,裏麵翻湧的暗流讓她既心悸又莫名地暈眩。
那句“朕……看到了”帶著沉甸甸的意味,仿佛穿透了她精心維持的端莊表象,直抵靈魂深處。
她下意識地想抽回手,指尖卻被他若有似無地攏住。
那帶著薄繭的帝王指腹,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在她細膩的肌膚上留下滾燙的印記。
“陛下……”
她的聲音細若蚊呐,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輕顫。
賈琮的目光從她驚惶的眼眸,緩緩滑向她因緊張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再落回她泛著誘人光澤的唇瓣。
那侵略性的凝視,讓她感覺自己像被網住的蝶,無處可逃。
就在甄沐瑤幾乎要承受不住這無聲的壓迫時,賈琮卻忽地鬆開了指尖的鉗製,身體也稍稍退開了半步。
那令人窒息的氣息稍減,但甄沐瑤的心跳卻並未平複。
他低沉的嗓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篤定,仿佛剛才的曖昧隻是她的錯覺,又或者,是他刻意為之的試探。
“沐瑤,朕方才聽你提及承乾宮已安置妥當?”
甄沐瑤一怔,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轉換話題,但仍強自鎮定地應道。
“回陛下,內務府已按規製布置周全,臣妾……並無不便。”
“嗯。”
賈琮微微頷首,目光卻依舊灼灼地看著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太上皇賜婚,朕予你名分,賜你宮室,然朕政務繁忙,尚未親臨承乾宮東配殿。今日……”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親昵與一絲強勢的探究:
“帶朕去你殿內看看。”
甄沐瑤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她臉上剛褪下些的紅潮瞬間又湧了上來,比之前更甚。
“臣妾……遵旨。”
甄沐瑤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眸中的複雜情緒,聲音努力維持著平穩,卻仍泄露出細微的波瀾。
她微微側身,做出引路的姿態。
賈琮並未立刻動身,而是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強自鎮定的模樣,眼中興味更濃。
片刻,他才邁開步伐,玄色的衣擺拂過光潔的金磚地,沉穩而無聲。
常祿早已在殿外垂手恭候,見帝妃出來,立刻無聲地揮手,示意抬輦的小太監們跟上。
賈琮卻抬手製止了。
“不必。承乾宮不遠,朕與淑妃走走。”
“是。”
常祿立刻會意,揮手讓輦輿退後,自己則帶著幾名心腹內侍和宮女,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悄然跟在帝妃身後。
宮道,兩側朱牆高聳,琉璃瓦在午後陽光下折射著清冷的光。
甄沐瑤走在賈琮身側,落後半步,能清晰地感受到身邊人高大身影帶來的無形壓力,以及他身上那混合著龍涎香與墨香的獨特氣息,再次將她籠罩。
一路無話,唯有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響,以及甄沐瑤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她目不斜視,努力維持著端莊的步態,心思卻早已紛亂如麻。
方才禦書房議政時的睿智冷靜,此刻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巡視擊得粉碎,隻剩下屬於妃嬪麵對帝王的忐忑與……一絲隱秘的期待?
承乾宮東配殿很快便到了。
殿門開啟,一股清雅寧靜的氣息撲麵而來,與禦書房的沉凝截然不同。
殿內布置果然如甄沐瑤所言,極為周全雅致。
月白色的帳幔,紫檀木的家具光潔溫潤,多寶格上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幾件古玩玉器,更多的是整齊碼放的書籍卷軸。
臨窗的書案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旁邊還放著一個未完成的刺繡花繃,透出幾分生活氣息。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蘭芷香氣,清幽怡人。
賈琮負手踱入殿中,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角落。
他的神情平靜,看不出喜怒,但那審視的目光卻讓侍立在殿內、大氣不敢出的宮人們個個噤若寒蟬。
甄沐瑤跟在他身後,心懸著。
賈琮在殿中踱了幾步,最終停在了那張寬大的書案前。
他的目光落在攤開的一卷書上,旁邊還壓著幾張她隨手寫下的批注箋紙。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撚起一張箋紙。
甄沐瑤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那上麵不僅有她對鹽鐵之議的見解,還有幾處因心思浮動而留下的、略顯淩亂的墨點。
賈琮垂眸看著那娟秀卻帶著力道的字跡,以及旁邊那幾點暈開的墨痕,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
他沒有評價她的見解,隻是將箋紙輕輕放回原處,指尖卻在那幾點墨痕上若有似無地拂過。
“書案臨窗,光線甚好。”
他淡淡開口,目光轉向甄沐瑤,“愛妃在此讀書寫字,想必愜意。”
“是,陛下。”甄沐瑤連忙應道,聲音微澀。
賈琮的目光又轉向旁邊那個未完成的刺繡花繃。
上麵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玉蘭花,針腳細密,栩栩如生。
他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那柔滑的絲線。
“愛妃女紅亦是不俗。”
他的語氣聽不出是讚賞還是陳述。
甄沐瑤隻覺得被他指尖碰過的地方仿佛也燙了一下,低聲道。
“臣妾……閑暇消遣罷了。”
賈琮的手指從柔滑的絲線上移開,目光卻未離開那朵含苞的玉蘭。
殿內陷入短暫的靜默,沉水香嫋嫋,燭火搖曳,將兩人的身影拉長、交融。
甄沐瑤垂手侍立,指尖冰涼,方才被點破心思的羞窘和此刻賈琮審視帶來的無形壓力交織在一起,讓她心亂如麻。
“閑暇消遣……”
賈琮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不再是審視殿宇,而是穿透般落在甄沐瑤強自鎮定的臉上。
“沐瑤,你呈上這份《商稅厘革條陳》,殫精竭慮,思慮周詳,僅僅是為了大乾出力麽?”
甄沐瑤猛地抬眼,撞進賈琮深邃如淵的眸子裏。
那裏麵沒有戲謔,隻有洞悉一切的銳利和一絲……了然的溫和。
她的心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呼吸一窒,臉頰瞬間褪去血色,複又湧上更深的緋紅。
她張了張口,卻感覺喉間幹澀,辯解的話在這樣銳利的目光下顯得蒼白無力。
“陛下……”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下意識地想避開那目光,卻被他牢牢鎖住。
賈琮向前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她完全籠罩。
他身上清冽的龍涎香混合著墨香的氣息強勢地侵入她的感官,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儀,也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悸的親近感。
“朕知道。”
他的聲音放得極低,如同耳語,卻清晰地敲在她心上,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篤定,
“太上皇指婚,將你送入這深宮。你聰慧如斯,深知在這宮牆之內,僅靠太上皇的餘蔭和‘淑妃’的名分,不足以真正立足,更不足以讓你安心。”
“你想要一個憑據,一個讓朕,讓這後宮,甚至讓朝堂都真正看到你甄沐瑤的價值。”
他的話語,像溫暖的泉水,瞬間融化了甄沐瑤心中的堅冰和偽裝。
被如此精準地看透內心最深處的惶恐與渴望,她非但沒有感到被冒犯,反而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與釋然。
是啊,她步步為營,殫精竭慮,何嚐不是在恐懼?
恐懼成為依附他人的花瓶,恐懼在深宮中無聲凋零。
她需要證明自己,需要被看見,被重視,被……需要。
晶瑩的淚珠毫無預兆地盈滿她的眼眶,順著光潔的臉頰無聲滑落。
她沒有去擦,隻是微微仰頭,望著賈琮,眼中是卸下重負後的脆弱與一絲委屈。
“陛下……明察秋毫,臣妾……無所遁形。”
聲音帶著哽咽,卻不再掩飾那份被理解的觸動。
賈琮看著她落淚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憐惜。
他伸出手,指腹極其輕柔地拂去她臉頰上的淚痕。
那溫熱的觸感,帶著薄繭的微礪,讓甄沐瑤渾身一顫,仿佛有細小的電流竄過。
“莫怕。”
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魔力,
“朕說過,既入宮門,便是朕的人。朕予你名分,更會予你信任與倚重。你的才華,朕視若珍寶,怎會任其埋沒?”
他收回手,目光變得悠遠,仿佛陷入了回憶,唇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
“況且,沐瑤,你還記得江南甄府麽?那年朕南下,奉旨查辦鹽務,曾登門拜訪甄老夫人。”
甄沐瑤微微一怔,塵封的記憶瞬間被喚醒。
那個風雨欲來的午後,府中氣氛凝重,祖母接待那位年輕的公子……她當時奉祖母之命,還曾與他見了一麵。
“那時,朕便記住你了。”
賈琮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光,落回她臉上,帶著一絲欣賞的暖意,
“那份臨危不亂、進退有度的氣度,給朕留下了印象。朕當時便想,甄家這位嫡女,非池中之物。”
他頓了頓,笑意更深了些,帶著一絲促狹。
“朕還記得,甄老夫人當時拉著朕的手,半是玩笑半是試探地說,‘琮哥兒年輕有為,尚未婚配,老身這孫女雖蒲柳之姿,卻也知書達理,不知可入得了琮哥兒的眼?兩家若能結秦晉之好,也是一樁美談。’”
甄沐瑤的臉頰瞬間紅透,連耳根都染上了霞色。
羞赧之餘,心底卻悄然泛起一絲微妙的漣漪。
原來,他還記得。
“朕那時雖未應允,但也未曾輕視。”
賈琮看著她羞紅的臉,聲音溫和而鄭重,
“江南局勢複雜,朕身負皇命,不宜牽扯過深。但甄老夫人慧眼識珠,她的話,朕記下了。後來太上皇指婚,朕得知是你,心中……並非沒有一絲了然與……欣然。”
“欣然”二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甄沐瑤心中激蕩起層層漣漪。
原來,並非她一廂情願地想要靠近。
原來,早在江南初遇,命運的絲線便已悄然纏繞。
巨大的安心感如同暖流,瞬間淹沒了她。
那份深藏心底的、因“指婚”而生的、害怕不被珍視的隱憂,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淚水再次不受控製地湧出,卻不再是委屈和緊張,而是釋然與動容。
“陛下……”
她哽咽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隻能深深福下身去,千言萬語都凝聚在這深深一禮中。
賈琮俯身,再次扶起她。
這一次,他沒有立刻鬆開,修長的手指輕輕托著她的手臂,目光灼灼地鎖著她淚光盈盈的眼眸。
“所以,沐瑤,”
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
“安心做朕的‘淑妃’,更安心做朕的‘智囊’。你的價值,朕看到了,也記住了。這承乾宮東配殿,從今日起,不止是你的居所,更是你為朕、為大乾運籌帷幄的‘文華殿’之一隅。”
他的目光掃過書案上那疊厚厚的條陳文稿,又落回她臉上,帶著無比的鄭重。
“至於江南甄家,有朕在,有太上皇的恩典在,更有你這位‘淑妃’在,它的未來,隻會更好。你,無需再背負過去,隻需……放眼將來。”
甄沐瑤望著他,淚眼朦朧中,帝王的容顏無比清晰。
“是,陛下。”
她輕聲應道,聲音雖輕,卻蘊含著前所未有的堅定與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