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賈家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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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擷芳閣的門在身後無聲合攏,將暖閣內那份帶著藥香與少女心事的暖意隔絕開來。
    初春的寒氣撲麵而來,帶著禦花園草木萌發的潮潤氣息。
    賈琮引著探春,沿著青石小徑,走向不遠處一株新柳初綻嫩芽的涼亭。
    他的步子不疾不徐,玄色常服的下擺拂過沾著朝露的石板,留下極淡的水痕。
    探春落後半步,目光落在賈琮寬闊卻透著疲憊的肩背上。
    “那日落水……”
    探春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究竟是何情形?四妹妹方才語焉不詳,隻說是被宮女撞了。可宮中行走的宮女,哪個不是眼觀六路?怎會如此莽撞?”
    她停下腳步,站在一株柳樹下,新生的柳條嫩芽拂過她的肩頭,又被她無聲拂落。
    賈琮也停下腳步,轉過身。
    他看著探春,眼中沒有驚訝,隻有一種了然與沉凝。
    “不是莽撞。”
    他開口,聲音低沉,
    “是蓄意。撞惜春的宮女秋月,是去碧波池畔傳遞毒物‘千機引’的。惜春恰巧路過,秋月做賊心虛,倉皇之下將她撞落水中。”
    “毒物?!”
    探春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瞬間煞白,
    “千機引?那是什麽東西?給誰傳的?要害誰?!”
    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帶著驚駭欲絕的顫音。
    “前朝秘毒,無色無味,可混入飲食,亦可化為粉塵吸入,中毒者初如風寒,繼而髒腑衰竭咳血而死。”
    賈琮的聲音毫無起伏,卻字字驚心,
    “幕後之人是誰,毒物要傳至誰手,朕正在查。常祿已拿了戶部主事沈笠,供出大理寺正卿吳晟。方才,禁軍已圍了吳府。”
    探春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
    大理寺正卿!
    前朝秘毒!
    這潭水之深,遠超她想象!
    四妹妹能活下來,簡直是萬幸!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勉強穩住心神。
    難怪琮哥哥眉宇間盡是揮之不去的肅殺與疲憊。
    “那……四妹妹她……”
    探春的聲音幹澀,“她可知道這些?”
    “朕告訴她,是有人想害她,已被正法。”
    賈琮的目光投向遠處擷芳閣,語氣裏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緩和,
    “她隻需安心養好身子。這些肮髒事,不必汙了她的耳朵。”
    探春沉默下來。
    微風拂過柳梢,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她看著賈琮沉靜的側影,陽光勾勒出他下頜冷硬的線條。
    暖閣裏惜春那泫然欲泣、提及“琮哥哥”時眼中驟然亮起的光彩,以及那份毫不掩飾的依賴與悸動,再次無比清晰地浮現在探春眼前。
    “琮哥哥……”
    探春的聲音忽然變得極輕,帶著一種豁出去般的勇氣,打破了沉默。
    她抬起眼,目光不再閃避,直直地望進賈琮深邃的眼眸深處。
    “四妹妹對你的……那份心思,”
    她頓了頓,艱難地吐出那個字眼,
    “……情意。你……可知曉?”
    話音落下,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連拂動的柳枝都似乎停滯了一瞬。
    賈琮沒有立刻回答。
    他靜靜地回視著探春,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卻看不出絲毫波瀾。
    探春幾乎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她屏住呼吸,等待著。
    是斥責?是回避?還是……默認?
    幾息之後,賈琮極輕微地、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動作細微得如同錯覺,但那無聲的肯定,卻像一塊巨石轟然砸在探春心湖。
    他果然知道!
    “她年紀小,”
    賈琮終於開口,聲音依舊低沉平穩,
    “驟然經曆生死大劫,在最絕望無助時被朕從水裏撈起。那種情形下,將恐懼、依賴、感激,錯當成其他更激烈的情感,是人之常情。”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擷芳閣的燈火,眼神裏沒有探春預想中的困擾或曖昧,隻有一種包容與……縱容。
    “朕待她,如同待迎春、待你,並無不同。她如今需要的是安心靜養,平複驚悸。有些念頭,時間久了,自然也就淡了。”
    如同待迎春、待你,並無不同。
    時間久了,自然也就淡了。
    這兩句話,像兩把冰冷的錐子,精準無比地刺穿了探春心中那點隱秘的、連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期待,也刺穿了惜春那份剛剛萌芽便被點破的情愫。
    原來在他眼裏,她們都一樣,隻是需要被照顧、被安撫的妹妹。
    那份令惜春心悸、讓她探春酸澀的“不一樣”,原來隻是絕望時刻的錯覺,是終將被時間衝淡的依賴。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釋然、失落、難堪與尖銳痛楚的複雜情緒猛地攫住了探春。
    “明白了……”
    探春的聲音有些發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猛地低下頭,掩飾住瞬間泛紅的眼眶和翻湧的情緒,手指用力地絞緊了袖口,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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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探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猛地抬起頭,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有些刻意的笑容,語氣也刻意揚高了調子,仿佛要驅散方才的沉重。
    “說起來,琮哥哥最近怕是沒空理會府裏的事吧?府裏最近可真是熱鬧得緊!門檻都快要被踏破了!”
    賈琮正因她情緒的驟然轉換而微怔,聞言劍眉微蹙。
    “哦?何事如此熱鬧?”
    他確實久未關注賈府瑣事,朝堂後宮,樁樁件件都牽扯著他全部的精力。
    探春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裏的哽塞。
    “還能是什麽事?攀親唄!如今誰不知道,咱們賈家出了位真龍天子?雖說琮哥哥你……已歸宗複姓,可到底是在榮國府長大,情分在啊!那些個勳貴世家、清流門第,哪個不想著法兒地往府裏鑽?”
    她頓了頓,目光飛快地掠過賈琮的臉,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意外,心中那點莫名的苦澀竟奇異地被一種近乎自虐的“看戲”感衝淡了些許,語氣越發帶著點冷嘲熱諷的意味。
    “老太太那兒、二老爺那兒,連帶著我母親那兒,這些日子收的帖子、見的媒人,怕是比過去一年加起來還多!排著隊呢!”
    “排著隊?”
    賈琮眉峰挑得更高,心中隱隱有了猜測,但依舊問道。
    “為了誰?”
    “還能有誰?”
    探春嘴角扯出一個更深的弧度,眼神卻清亮銳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嘲諷,
    “自然是大姐姐、二姐姐、我、甚至……連四妹妹都有人提起來了!”
    果然,賈琮的眸色瞬間沉了下去,如同平靜的湖麵投入了石子,漾開一圈冷冽的漣漪。
    賈家的這些女孩們已成了某些人眼中待價而沽、攀附皇權的籌碼?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和冰冷的怒意悄然爬上心頭。
    探春敏銳地捕捉到了賈琮眼神的變化,她不再看賈琮,目光投向遠處宮牆的飛簷,聲音恢複了平日的冷靜,卻更清晰地陳述著事實。
    “大姐姐那邊最是‘搶手’。忠勤伯府為嫡次子求娶填房——那位嫡次子年過四十,前頭娘子留下兩子一女。”
    “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想續弦,嫡妻是生兒子難產沒的。”
    “還有幾家三四品的文官,家中子弟或平庸或紈絝……嗬,都指著娶個‘皇爺’的姐姐回去光耀門楣呢。”
    “二姐姐性子軟和,提親的倒多是些中等門第,但求親的誠意……”
    探春冷笑一聲,“未必比給大姐姐的少幾分算計。至於我,”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點自嘲,“托琮哥哥的福,也有幾家武將勳貴旁支和五六品文官家遞了話頭,大約是覺得我潑辣些,能管家?”
    最後,她的聲音沉了下來“還有四妹妹!她才多大?竟也有那等不知所謂的人家,說什麽‘可先定下,待及笄再議’!簡直……荒唐透頂!”
    說到最後,探春的指甲再次深深掐進了掌心。
    涼亭內外,一片寂靜。
    初春的風帶著料峭寒意吹過,拂動柳梢,也吹動著賈琮玄色常服的衣角。
    他站在亭邊,背對著探春,望著宮牆外隱約可見的榮國府方向,久久不語。
    探春的話,像一根根冰冷的針,刺破了深宮表麵的寧靜,將權力光環下赤裸裸的功利與算計攤開在他麵前。
    他視作珍寶的姐妹們,都成了這場攀附盛宴上的“珍品”。
    一股冰冷的怒意,在他眼底緩緩盤踞。
    良久,賈琮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探春緊繃的臉上。
    他的眼神深不見底,方才的波瀾似乎已盡數斂去,隻餘下沉靜與一種令人心悸的銳利。
    賈琮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份量,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在探春心上
    “老太太和二老爺……怎麽說?”
    探春迎上他的目光,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片深沉的寒意。
    她心頭微凜,知道這平靜之下,醞釀著怎樣的風暴。
    “老太太自是心疼姑娘們,尤其是大姐姐。她老人家說,元春丫頭命苦,在宮裏熬了那麽些年,好容易得個自在,萬萬不能再委屈了去給人做填房、當後娘,平白受氣。二老爺……二老爺他……”
    探春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道,
    “二老爺有些意動。忠勤伯府畢竟是世襲罔替的伯爵,門第顯赫;五城兵馬司副指揮雖品級不高,卻是實權。二老爺覺得……覺得大姐姐年歲確實也不小了,若能……若能得一門顯貴親事,於賈家、於她自身,也算……歸宿。”
    賈琮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下抿緊了一瞬。
    他沉默片刻,目光轉向亭外新綠的柳枝,聲音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知道了。”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最終隻吐出兩個字,卻重若千鈞。
    “很好。”
    探春的心猛地一跳。
    這“很好”二字,絕非讚許。
    探春看著賈琮重新變得如同深潭般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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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到了那瞬間燎原的冰冷怒火,更捕捉到了那怒火深處一閃即逝、卻無比真實的……不舍。
    夠了。
    這便夠了。
    她心底那根繃緊到極致的弦,驟然鬆弛下來。
    一股混合著釋然、酸楚甚至荒謬的輕鬆感,奇異地漫過心田。
    探春微微垂首,斂去眸中所有翻湧的情緒,再抬眼時,已恢複了平日的沉靜幹練。
    “臣女失言了。”
    她屈膝,行了一個禮,聲音平靜無波,
    “府中瑣事繁雜,老太太還等著臣女回話,不敢再擾陛下清淨。臣女告退。”
    探春動作利落,轉身便走,青金石色的宮裝在漸起的風中劃過一道決絕的弧線,毫不拖泥帶水。
    賈琮沒有挽留,也沒有應聲。
    他就那樣立在亭中,目送著探春的身影穿過垂柳嫩綠的新枝,消失在禦花園層層疊疊的亭台樓閣深處。
    風大了些,吹得柳條狂舞,嫩葉紛飛。
    賈琮依舊未動,目光沉沉地落在遠處碧波池的方向。
    一股莫名的煩躁和暴戾之氣在他胸中橫衝直撞。
    他猛地抬手,狠狠攥住眼前一根抽打著亭柱的柳條!
    細嫩的枝條在他指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翠綠的汁液瞬間染汙了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留下黏膩的痕跡。
    “朕的人……”
    一個冰冷而霸道的念頭不受控製地竄入腦海,帶著帝王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這念頭如此強烈,如此清晰,讓他自己都悚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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