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政法係統裏，爭功奪利的事多了去了。
    祁同偉早就習慣了，也早就把這些套路融入到了日常言行裏。
    不過這時候的胡主任表現得特別沉穩，眼神裏滿是對祁同偉的讚賞，不帶一絲雜念地領他到樓梯口旁邊，然後開口說道：
    “祁書記，事情是這樣的。
    五年前漢東油氣集團就要劃歸國資委管理，不再歸漢東管。
    前任書記趙立春特意去國資委協調過，但後來就沒了下文。
    你也知道，油氣這類資源都是國家管的，大部分油氣集團都被合並到三大石油公司統一管理了，這是大勢所趨。
    隻是因為一些曆史原因，還有些小公司沒被整合。
    不過漢東跟這事沒關係，是因為劉行建的事。
    我們調查他三年了，最近才有了結果。
    你們抓劉行建的時候我們知道了，本想等你們處理完再動手。
    但現在看來你們這邊短時間內搞不定，所以我們不得不提前行動了。
    這事還得請祁書記行個方便，畢竟國資委的事關係到國家的整體戰略。”
    祁同偉一聽就心領神會，這是趙立春預留的後手，他老早就打算甩掉漢東油氣集團這個包袱了。
    他一直按兵不動，想必這些問題在他任職期間就已經安排妥當。
    國資委和趙立春肯定穿一條褲子，這毋庸置疑。
    這就是趙立春的反擊手段，剛把油氣集團的違規問題上報，國資委就跳出來解釋，說那是陳年舊賬，早就想移交國資委了，跟趙立春沒半毛錢關係。
    這招數，典型的趙立春風格。
    祁同偉也不敢貿然行動，畢竟劉行建那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他一臉嚴肅地說：
    “胡主任，您說的話我都明白，但您直接來要人，我這真難辦。
    您也知道，我隻是個公安廳廳長，上麵還有省長、書記壓著呢。
    這種事，您一句話，我連個匯報的機會都難找，對吧？”
    祁同偉的意思很明確，光靠嘴上說說可不行，得拿出點真東西來。
    不然的話，誰來都不好使。
    這是規矩，要是這麽輕而易舉就把人帶走了，他這廳長也別當了。
    祁同偉這話，胡建新早有預料，他既然親自跑一趟漢東，自然是胸有成竹。
    如今的國資委，可不是以前的國資委了。
    現在的權力那是越來越大，早晚得把所有企業都管起來，級別提升也是早晚的事。
    現在的國企也越來越重要，不再是改革前那種魚龍混雜的狀態了。
    剩下的，那可都是精挑細選的精英。
    不少企業在國際上都是數一數二的。
    可以說，國資委一句話，就能讓一個地區的經濟發展上個大台階。
    要知道，企業對地方經濟的拉動作用那是杠杠的。
    李達康為什麽那麽想促成光明峰項目？還不是因為這個項目能拉動gdp，還能創造就業機會。
    國資委旗下那麽多企業，隨便哪個總部搬到京州，那影響力都比光明峰項目大。
    可想而知國資委的能量有多大。
    胡主任這時也笑了笑，走出樓梯口朝那邊擺了擺手。
    然後拿出一份文件遞給祁同偉，臉上依然掛著溫暖的笑容。
    “祁書記，這是國務院的紅頭文件，上麵有國資委的簽名，還有分管領導的簽名。
    這份文件，估計能把你驚到吧。”
    祁同偉接過文件，上麵兩個大紅印章赫然在目，他還是頭一回見這種印章。
    其中一個印章代表著國家的至高無上，就算是副職領導簽發，也具有絕對的法律效力。
    按照規矩，祁同偉應該立馬放行，在國內，這份文件就相當於最高指令。
    但祁同偉還是硬著頭皮問：“胡主任，我能先跟沙書記匯報一下嗎？”
    這時候的祁同偉真的是在咬牙堅持。
    這份文件實在難搞。
    他現在心裏有點兒後悔，不該攬這攤子事。
    怎麽做都得罪人。
    要是不跟沙瑞金說，責任全得他擔；可要是說了，拿著這份代表國家意思的文件，怎麽解釋都顯得牽強。
    沙瑞金根本不在乎事後知不知道，關鍵是要馬上行動。
    胡建新瞧著祁同偉的臉色，會心一笑，但更多的是自豪。
    他清楚自己的位子不是想換就能換的，很多去外地當書記的機會他都給推了，因為他不想讓步。
    就算是當個地頭蛇，也配不上他的身份。
    他堅信，沙瑞金要是見了這份文件，反應肯定也一樣。
    “祁書記，你自己拿主意吧。”
    咱們的專機晚上就能飛，你隻管去跟沙瑞金說一聲。
    要是管用，嘿嘿。”說到最後，他忍不住咧了咧嘴。
    看他那自信樣兒，都是權力給的底氣。
    哪怕隻是個跑腿的小職員，也讓他這麽有底氣。
    這時候祁同偉算是鬆了口氣，走到一邊給沙瑞金打了個電話。
    胡主任呢，自己溜達回走廊，找了把椅子坐下。
    他輕輕閉上眼，手指卻不停地敲著膝蓋，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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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瑞金一大早兒就回漢東了，歲數也不小了。
    就算吃了藥，還是覺得累。
    他不是神仙，也得找機會證明自己。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
    “同偉，什麽事？”沙瑞金的聲音挺和緩，好像昨天的事壓根兒沒發生。
    他桌上那隻瓷盆今兒個還是擺得穩穩當當的，可沙瑞金臉上的笑隨著祁同偉的話就沒了。
    “沙書記，國資委來人了。
    他們要把劉行建帶走，說要查三年前的事。
    當初趙立春想讓油氣集團並進國資，莫名其妙地沒成。
    現在國資把矛頭對準了劉行建，他們要抓人。
    那份文件上有國資和上級的大紅章，還有國資主任和分管領導的簽字呢。”
    祁同偉一聽這些，立馬明白這是趙立春的反擊，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這麽猛。
    沙瑞金是漢東的一把手，自然知道國資的分量。
    按理說這事跟他沒關係，可到了這一步，界限就沒那麽清楚了。
    就算不是直接管，隻要出了岔子，後果也相當嚴重。
    沙瑞金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支支吾吾的。
    “同偉，你先別急，拖一拖，我去問問情況，回頭再告訴你。”
    掛了電話，祁同偉心裏有點兒不是滋味。
    雖然他知道沙瑞金去找靠山了，但沒給個準話兒還是讓他心裏七上八下的。
    沒辦法，他又鼓起勇氣去找胡主任。
    還沒說話呢，就見閉目養神的胡主任睜開眼，笑著看著他，接著說道：“哦？沙瑞金讓你再等等？沒事，我有的是工夫。
    不過到時候，可別怪我不留情麵。”
    祁同偉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他滿懷感激地瞅瞅胡建行，然後點了點頭。
    這一等，就是兩個多鍾頭。
    雖說胡主任沒催，可祁同偉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沙書記，這事該怎麽辦？”祁同偉又回到了走廊，壓低聲音問電話那頭的沙瑞金。
    沙瑞金此刻正坐在辦公室裏，一臉怒氣，就像有人欠了他八輩子債一樣。
    接到祁同偉的電話，他隻是簡單地回了句“知道了”。
    沙瑞金被這一問，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
    畢竟現在這種情況，他的一舉一動都得小心，因為他現在可是趙立春的目標，趙立春的第一反應肯定是針對他。
    沒辦法，趙立春也得自保。
    但趙立春的手段卻讓沙瑞金始料未及。
    國資委直接插手了，還帶著國務院的指令，這事可真難辦。
    趙立春這個對手，光靠沙瑞金一個人是根本對付不了的。
    要是沒人給他撐腰，他早就垮了。
    畢竟趙立春的位置擺在那裏，而他不過是個書記罷了。
    左思右想，沙瑞金才撥通了祁同偉的電話。
    聽到祁同偉故意壓低聲音說話，沙瑞金氣得直想罵人。
    怎麽著，祁同偉現在也怕發改委的人了？
    雖然有點不講道理，但沙瑞金還是說：“同偉，劉行建的事你自己看著辦。
    這個案子，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
    你就說是我說的，你要是覺得沒必要，就把人放了，我也沒意見。”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現在輪到祁同偉生氣了，這簡直是蠻不講理。
    什麽叫由他決定？他能決定什麽？還說什麽不放人？
    說不放就不放，國務院的命令就擺在那裏，誰敢多嘴？現在這樣做完全是耍無賴，祁同偉自己根本做不了主。
    這個案子，劉行建已經沒用了。
    他交代的事情倒是不少，但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他和趙瑞龍有經濟往來，但和趙立春卻沒有任何關係。
    這才是關鍵。
    想到這裏，祁同偉迅速做出了決定。
    管他呢，這事和自己沒關係，讓他們去鬥吧。
    既然對方要人，那就給吧。
    文書都準備好了，還猶豫什麽？
    想到這裏，祁同偉也不再客氣，直接走到胡建新麵前說：“胡主任，人你可以帶走了。
    不過你也得給我留下文書，方便我們存檔備案。”
    聽祁同偉這麽一說，胡建新點了點頭，然後起身叫來身邊的一個小夥子，讓他把文書遞了過來。
    這就是國資部門的辦事風格，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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