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梵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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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葉篩下的光斑在石階上緩緩移動,宛如靈動的小精靈,在這靜謐的環境中嬉戲玩耍。這些光斑忽明忽暗,時而聚集在一起,時而又分散開來,仿佛是被風吹散的星子,灑落在人間的每一個角落。
    我沿著那被青苔覆蓋的小徑,緩緩地前行。腳下的石階有些濕滑,但我並不在意,因為我被這周圍的美景所吸引。小徑兩旁的竹子高聳入雲,翠綠的竹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是大自然的低語。
    突然,一陣悠揚的鍾聲傳來,打破了這片寧靜。那鍾聲清脆而響亮,如同碎玉一般,跌入了層層疊疊的竹海之中。這鍾聲不似晨鍾那般清越,反而更像暮鼓,帶著一種溫厚的韻味,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心。
    隨著鍾聲的響起,周圍的一切都似乎被驚擾了。竹梢上的積雪因為震動而簌簌墜落,仿佛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小雪。幾隻灰雀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起,它們撲棱著翅膀,迅速地掠過天際,消失在遠方的竹林中。
    我繼續沿著蜿蜒曲折的九曲回廊前行,周圍的鬆柏鬱鬱蔥蔥,宛如一片綠色的海洋。這些鬆柏高大而挺拔,它們的枝葉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茂密的樹蔭。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形成了一片片斑駁的光影,讓人感到一種寧靜和安詳。
    就在回廊的盡頭,一座山門突兀地出現在眼前。這座山門看上去有些古老,它靜靜地矗立在鬆柏的深處,仿佛是這片山林的守護者。山門的周圍彌漫著一股神秘的氣息,讓人不禁想要一探究竟,看看這座山門背後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山門的朱漆已經斑駁不堪,歲月的痕跡在其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印記。然而,那高懸在簷角的匾額上,"揚福寺"三個大字雖然已經褪色,但卻依然透出一種古樸而莊重的氣息,仿佛這三個字已經浸透了千年的煙雨,承載著無數的故事和曆史的沉澱。
    我站在山門前,正準備抬手叩門,突然間,一陣山風呼嘯而過,卷起了我的袂裾。就在這時,那扇原本緊閉的木門,竟然像是被這陣山風喚醒了一般,"吱呀"一聲,緩緩地打開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我有些驚訝,仿佛這座古刹早已知道我這個遠方來客的到來。
    庭中老梅斜臥,虯枝上綴著幾朵遲開的玉蝶梅。樹下青袍僧人正執帚掃雪,竹帚過處,落紅與素雪相逐,倒比未掃時更添三分禪意。"施主看這滿庭飛花,是梅動,雪動,還是心動?"僧人忽然發問,手中竹帚不停,掃出個渾圓的雪渦。
    我怔忡間,簷角銅鈴隨風輕吟。想起六祖慧能初至法性寺,見二僧爭論風幡之動,直言"非風動,非幡動,仁者心動"。此刻梅雪紛揚,倒似千年前那場機鋒的重現。老僧見我若有所悟,拊掌而笑:"當年蘇學士參玉泉皓禪師,亦被問及廬山煙雨浙江潮。待得親到廬山,方知見山還是山。"
    移步大雄寶殿,沉香繚繞中,三世佛低垂的眉眼似悲似喜。忽見供桌琉璃瓶中,單插著半枝白梅,水影裏倒映著彩繪藻井,竟自成一方大千世界。想起法眼文益禪師見羅漢桂琛指庭前石:"尋常說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且道此石在心內?心外?"忽然懂得"一花一葉一世界"的深意,原不在物象大小,而在觀者能否照見三千大千皆在當下。
    禪房窗下,半卷《壇經》攤在烏木案頭。泛黃紙頁間,慧能"菩提本無樹"的謁語旁,竟有前人朱批:"倉央嘉措道"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殊不知如來與卿,本自無二無別。"墨跡如紅梅落雪,教人想起雪域高原的月光,如何同時照亮布達拉宮的金頂與瑪吉阿米酒館的酥油燈。
    暮色漸合時,老僧引我登臨鍾樓。但見群山如黛,晚霞正將雲海染作紫金袈裟。忽有群鴉馱著夕光掠過簷角,撞得青銅梵鍾微微震顫,餘韻化作"當——"的悠長歎息,在層巒間跌宕回環。此情此景,竟與東坡"廬山煙雨浙江潮"的禪悟暗合,來時萬般尋覓,及至眼前,方知平常心即是道場。隨記題寫一首:
    輕屐登福地,遊目眺華林。
    飛蓋交相錯,丹霞散夕陰。
    梵宮香籠帳,月殿消塵音。
    至此無餘念,超然物外心。
    下得山來,回首望見古刹已隱入暮靄。竹林深處,鍾聲又起,這次卻像是從自己胸臆間蕩出。忽然懂得禪宗所謂"平常心是道",原不必深山古寺,但看竹影掃階塵不動,月輪穿沼水無痕,何處不是菩提道場?夜風拂過鬢角,竟有梅花清氣,不知來自山中古樹,還是心底悄然綻放的那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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