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8章 年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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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時光,足夠讓京城護城河邊的柳樹再添三道年輪。
    也足夠讓阿七從築基六階,一步步叩開築基大圓滿的門檻。
    密室裏的燭火跳了跳,映著他愈發挺拔的身影。
    阿七盤膝而坐,周身縈繞的黑氣已凝如實質,在他吐納間規律地流轉,最後匯入靈海。
    他緩緩收功,指尖拂過膝蓋上的玄色衣袍,那裏繡著的暗紋在火光下若隱若現。
    是這三年來,他親手了結的三十五樁“髒活”的印記。
    不得不說,阿七的資質雖然高,但玄陰功也的確霸道。
    修為越是精進,他越能感覺到體內靈力的洶湧,像蓄滿了水的堤壩,隻待最後一聲驚雷,便能衝破桎梏,踏入金丹。
    可這股力量帶來的不是喜悅,而是刺骨的寒意。
    他攤開手掌,掌心的老繭比三年前更厚了些。
    這三年,他沒少暗中探查玄陰一脈的過往。
    從一些被找到的殘卷裏,從黑市上流傳的隻言片語中,他拚湊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玄陰門曆代,師徒反目的傳聞從未斷過,每一次元嬰修士的誕生,似乎都伴隨著金丹弟子的離奇死亡。
    原因?沒人說得清。
    就像一本被撕去了關鍵頁的書,隻剩下血淋淋的結果,懸在阿七頭頂。
    “想要突破元嬰,必須要自己弟子的金丹……”
    三年前天子瘋狂的話語,又一次在耳邊響起。
    阿七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那裏還殘留著吸收血氣時的灼痛感。
    他想起小九,那個如今已長開了的少女,玄陰功也已練到了練氣後期,隻是看他的眼神裏,依舊帶著當年在破廟裏的依賴與信任。
    如果……如果自己真的隻是陰古培養的“養料”呢?
    阿七抬眼,望向密室深處的陰影。那
    裏,時常會有一道玄色身影靜立,像亙古不變的山巒。
    陰古的修為,是金丹圓滿。
    築基大圓滿與金丹圓滿之間的差距,不是數量級的,而是天塹。
    以前他修為尚淺,隻覺得陰古深不可測。
    如今站在築基的頂峰,才真正明白那道鴻溝有多寬。
    對方隻需一個念頭,便能輕易碾碎他這三年來的所有掙紮。
    他曾試圖窺探陰古的靈力運轉,卻隻感到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像凝視著吞噬一切的深淵。
    那裏麵,似乎藏著比“師徒相殘”更可怕的秘密。
    燭火突然“劈啪”一聲爆響,火星濺在石壁上,瞬間熄滅。
    阿七的眼神沉了沉,緩緩站起身。
    無論真相是什麽,他都不能坐以待斃。
    自己既然能從雲州的兵荒馬亂中殺出來,就不會輕易屈服於命運。
    陰古的消息是通過一隻信鴿傳來的。
    紙卷上的字跡依舊陰冷,隻有寥寥數語:“皇宮內院,坤寧宮舊址土堆下,取殘碑一塊。勿驚動旁人。”
    阿七捏著紙卷,指尖的黑氣幾乎要將單薄的紙片蝕穿。
    這三年,陰古找過皇家秘錄、先帝佩劍、甚至是太廟裏的青銅鼎,每一件都透著對大梁皇室的偏執。
    如今有一塊殘碑……他隱約覺得,這或許與玄陰門的過往有關。
    三更的梆子聲剛過,阿七已如一道黑影潛入皇宮內院。
    坤寧宮舊址早在十年前的大火中燒毀,如今隻剩一片荒草,月光灑在斷壁殘垣上,像蒙了層寒霜。
    他按陰古給的方位,在西北角的土堆前停下。
    那土堆矮矮的,上麵長滿了狗尾草,與周圍的荒寂融為一體,若非事先知曉,絕難留意。
    指尖探入土中,觸及一塊冰涼堅硬的東西。
    阿七屏住呼吸,運轉靈力撥開浮土,半截青灰色的石碑漸漸顯露出來,碑麵布滿裂紋,邊緣被歲月磨得光滑,顯然埋在這裏已有多年。
    他小心地拂去碑上的泥土,一行行古樸的刻字映入眼簾。
    起初是玄陰功築基期的口訣,與他修習的並無二致,可越往下看,阿七的瞳孔越收越緊。
    碑上竟清晰地刻著“元嬰境?化煞為元”的法門。
    甚至詳細記載著如何將吸收的神魂煞氣凝練為元嬰本源,比他見過的任何殘卷都要完整。
    元嬰功法……陰古找了這麽久,就是為了這個?
    阿七心頭劇震,握著石碑的手微微用力,想將其從土中拔出。
    就在指尖觸及碑頂凹槽的刹那,碑麵突然亮起一道暗金色的光紋,像活過來的蛇,順著他的手臂竄向靈海!
    “嗡!!!”
    阿七的腦袋像被重錘砸中,靈海裏瞬間掀起驚濤駭浪。
    一道灰黑色的殘魂從碑中掙脫,形若枯槁老者,周身纏繞著比陰古更濃鬱的煞氣,直撲他的神魂本源。
    “玄陰門的小娃娃……”
    殘魂的聲音像生鏽的鐵器摩擦,帶著穿透神魂的寒意,“一千多年,終於有人來了……”
    阿七猛地咬碎舌尖,劇痛讓他清醒了幾分。
    他運轉玄陰功,試圖用黑氣將殘魂逼退。
    可那殘魂卻如附骨之疽,順著靈力流轉的軌跡鑽進靈海深處。
    他能感覺到對方在啃噬自己的神魂,那些被他吸收的流民、官員的血氣,此刻都在殘魂的攪動下翻湧,仿佛要衝破靈海的束縛。
    “想走?”殘魂的笑聲在靈海裏回蕩,“既修了玄陰功,就得承這因果……”
    “當年老夫被你們玄陰門所害,今日,便是報仇之時!”
    阿七的靈海劇烈震顫,眼前閃過無數破碎的畫麵。
    玄衣修士屠戮滿門、皇室成員盤膝練煞、殘碑被鮮血浸染……
    最後定格在一個與陰古有七分相似的青年臉上,正舉劍刺向碑前的老者。
    黑氣在靈海裏炸開,阿七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
    他死死守住神魂本源,看著那殘魂一點點侵蝕自己的靈力,突然明白。
    這殘碑,根本不是陰古給的任務,是給他的陷阱。
    或者說,是陰古故意讓他引來這道殘魂,好坐收漁利。
    阿七的眼神驟然變得狠厲。
    他沒有再試圖驅逐殘魂,反而運轉玄陰功,主動將部分神魂煞氣推向對方。
    既然躲不開,那便不躲了!
    近乎無邊的煞氣在一瞬間席卷整個靈海,與此同時,阿七的眼神也變成了徹底的赤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