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車門徹底滑開，那片柔和的白光湧進來，裹著點潮濕的氣息。
    雞哥第一個跳下去，剛落地就“嗷”一嗓子蹦得三尺高，兩隻爪子在半空胡亂撲騰：“燙燙燙！臥槽這啥玩意兒！”
    趙括低頭看去。
    他腳下明明是片無垠的灰霧，霧靄漫過腳踝，涼絲絲的，可雞哥的爪子尖卻冒著白煙，像是踩在了燒紅的鐵板上。
    他疼得飛回了車廂，嘴裏還不忘嚷嚷：“靠北了，啥情況，火焰山啊？”
    趙括跟著下車，腳尖觸到霧麵時，隻覺得像踩進了流動的雲裏，溫潤柔軟，哪有半分燙意。
    他抬眼望去，整個站台被白茫茫的霧氣籠罩，遠處隱約有山巒的輪廓在霧中浮動，偶爾有幾縷金光從霧縫裏漏下來，落在地上化作細碎的光斑，像被打碎的星子。
    “奇怪。”
    章魚先生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八條觸須正沒入霧裏，其中一條卷著某種東西往回收。
    “這裏……好像是海底？”章魚先生喃喃自語。
    趙括順著他的觸須看去，觸須尾端並沒有任何東西，又像是的確抓住了什麽。
    章魚先生另一條觸須已經紮進更深的霧裏，像是在摸索什麽，嘴裏嘟囔著：“水壓剛好，鹽度也對……就是沒洋流，怪得很。”
    “老大，不對勁。”貓貓湊到了趙括身邊，眼睛眯著。
    “這裏絕對不是夜之城，應該是某種幻想，或者說，我們看見的場景，都不一樣。”
    趙括了然，點了點頭，問向一旁的小白：“小白，你看見的是什麽？”
    小白舉著牌子：“是金山！好多好多的金山！”
    趙括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依舊是茫茫白霧。
    “這站台……”趙括低聲自語，“難道會照著每個人心裏的東西，變樣子嗎？”
    雞哥聽見這話愣了愣：“照我心裏的？我心裏可沒盼著被烤啊！”
    貓貓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或許你心裏藏著團火呢。”
    章魚先生沒接話，他的觸須突然從霧裏猛地拽出個東西，不是魚，是塊巴掌大的青銅碎片，上麵刻著模糊的波浪紋。
    他舉著碎片翻來覆去地看，觸須尖的墨汁滴在上麵，竟暈開一行小字：“所見即所思，所思即所困。”
    “啥意思？”雞哥湊過去看，剛靠近就又“嗷”一聲跳開，“靠！這碎片也燙！”
    趙括看著那行字，若有所思。
    他往前走出兩步，心裏試著默念“石頭”。
    腳下的灰霧果然翻騰起來，一塊塊青灰色的鵝卵石從霧裏浮出來，順著他前行的方向鋪成條窄路。
    石頭帶著被雨水浸過的涼潤，踩上去能感覺到細微的紋路，甚至能聞到點潮濕的土腥氣。
    他剛走出三步，那路突然像被融化的糖塊，從腳尖開始變得透明。
    三息不到，便徹底融進霧裏，隻在原地留下道淺淡的白痕，風一吹就散了。
    “果然如此。”趙括眸色沉了沉，這具象的存在，比想象中更短暫。
    “嘿，我來試試！”
    雞哥在車廂門口瞅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眼睛亮得像燈泡：“！”
    話音剛落，霧裏“噗噗”冒出好幾朵蓬鬆的粉色，足有拳頭大，糖絲在光線下閃著細碎的光，連空氣裏都飄著股甜膩味。
    最奇的是，這次不光雞哥能看見。
    趙括瞅著那在霧裏輕輕晃悠，章魚先生的觸須好奇地戳了戳，貓貓甚至伸爪子夠了一下，指尖沾了點黏糊糊的糖。
    “真的是！”雞哥一蹦三尺高，小心翼翼踩上去，軟乎乎的觸感從爪子傳來，他驚喜地嚷嚷，“不燙了！”
    這比趙括的石頭路撐得久，直到雞哥抱著啃了兩口，才慢慢變得透明，前後竟撐了十息光景。
    行李架上的癩蛤蟆終於跳下來，落在趙括腳邊，綠豆眼掃過漸漸消散的痕跡。
    “這就是無量天。”
    它頓了頓，皮膚褶皺裏滲出點水汽：“腳下這霧，叫‘未被命名的混沌’，心裏先冒出哪個詞，它就化成啥模樣。”
    “可為啥雞哥的撐得久？”貓貓歪著頭問。
    “因為‘’比‘石頭’多了點念想。”癩蛤蟆慢悠悠道，“你心裏的念頭越具體，帶著的情緒越實在，這具象就撐得越久，但再久也熬不過消散。”
    它用前爪指了指地上殘留的糖漬，那痕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
    “就像話說出口，剛落地時還熱乎，轉個身就變了味，到最後連自己都記不清當初想說啥了。”
    雞哥含糊道：“聽不懂……但如果是這樣，豈不是想要啥就有啥？”
    “也不過是片刻罷了。”癩蛤蟆說著，出聲道：“荷池。”
    聲音落下的瞬間，眼前的灰霧開始變化成一汪水池，緊接著一朵朵荷花，一片片蓮葉從清泉中湧出，舒展，盛開，如同來到了江南的夏日。
    “所見即所思，所思即所困”。
    趙括看著眼前出現又快速消散的蓮池。
    這無量天，大抵是是先讓所有人看清，自己心裏最執著的東西，究竟是錨點，還是枷鎖。
    自己，有想要的東西嗎？
    趙括低著頭。
    應該是有的，但每次想的時候，心底隻是一片無垠的空白。
    就像是有什麽極為想要極為重要的東西，被人生生挖去了一般，以至於現在除了活著以外，別無所求。
    這時，小白眼睛突然一亮，舉起牌子：“那無量泉，是不是也可以想出來？”
    癩蛤蟆看著他。
    小白也沒有廢話，隻是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心聲。
    果然，一簇清泉出現在前方。
    可是還沒等小白觸碰，那“無量泉”就消散了，支撐的時間可能連一息都不到。
    小白不信邪，又試了幾次，但每次都是一樣的結果。
    癩蛤蟆笑了，說道：“我之前說過，想要到達無量泉，要經過三關，老大，你想要無量泉嗎？”
    趙括看向癩蛤蟆。
    這家夥對無量天無比熟悉，難道本身就屬於無量天？
    就像，貓貓來自於夜之城一樣。
    “無量天，與無量尊，有什麽聯係嗎？”趙括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