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從光暈裏跌出來時，指尖的炭粉蹭在霧麵上，留下道淺淡的痕跡。
    他晃了晃腦袋，眼前的青銅字骨還帶著點倒影裏的虛影，好一會兒才看清。
    雞哥蹲在他麵前，章魚先生的觸須纏在一起，貓貓則靠在塊“靜”字骨上，懷裏抱著自動洗碗機，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洗碗機的按鈕。
    “醒啦？”雞哥率先湊上來，嘿嘿笑著拍了拍小白的肩膀，“你也沒過去啊？我就說那幻境坑人！”
    小白點了點頭，舉起牌子：“有些意外，你們都沒過去？”
    雞哥立馬垮了臉，往地上一坐：“狗日的開局就把我扔鍋裏了，小唐姐拿著勺子站旁邊，說‘燉了補補’，誒，我這暴脾氣嘿！”
    “你反抗了？”小白歪了歪頭。
    印象中雞哥不像這麽有種的樣子。
    雞哥臉頓時更垮了：“那倒沒有……”
    “噗嗤。”
    話還沒說完一旁就傳來貓貓的嗤笑聲，雞哥頓時就急了：“靠北了你再笑，有本事你跟小唐姐呲牙。”
    貓貓攤了攤手：“沒必要。”
    小白看著他炸起來的絨毛，眼底泛起點笑意，又轉頭看向貓貓。
    貓貓沒說話，反倒是洗碗機的屏幕亮了亮，跳出行小字：“貓貓在幻境裏看見1958了。”
    小白懂了，貓貓的心關，是沒說出口的告別。
    “我……”章魚先生的觸須動了動，指了指自己的全息屏幕，上麵還留著半行沒算完的公式。
    “幻境裏讓我選，要麽通關並知道所有真理，要麽活著跟你們走，我選了後者。”
    小白看著眼前的三小隻，忽然舉起木牌，上麵寫著：“我也是。”
    他想起幻境裏的場景。
    霧裏的趙括站在詞鏈盡頭，身後是無量泉的藍光，幻境的聲音說。
    “殺了他，就能通關，就能說話。”
    小白知道那是假的，是無量天造出來的鏡像，可那是他的老大，是會摸他頭、會耐心和他說話的趙括，哪怕是假的，他也下不了手。
    木牌從他尾巴滑下來，落在塊“言”字骨上。
    字骨震顫了一下，滲出點銀藍色的情緒液，滴在木牌上，暈開了“說話”兩個字。
    小白蹲下來，用翅膀蹭了蹭那兩個字，忽然笑了。
    其實他早就該明白，執念從來不是“說話”。
    不能說話從來不是“缺陷”，舉牌子也是表達的一種，隻要有人耐心看你寫下的文字。
    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就像言靈之墟的字骨，不管是裂的、碎的、空的，隻要藏著真心，就比任何完美的語言都有力量。
    “心關嘛……”雞哥也湊過來，看著小白的木牌，撓了撓頭，“過不去也沒事，反正老大還在前麵等咱們呢。”
    小白點了點頭，撿起木牌：“嗯，等老大。”
    關關難過關關過，心關或許永遠過不去，但隻要身邊有夥伴，有想守護的人，就算帶著執念走下去，也沒什麽不好。
    前方的霧越來越亮，趙括和癩蛤蟆的身影隱約在藍光裏浮現。
    趙括站在霧的盡頭時，指尖正流轉著細碎的光。
    那不是水，是無量泉。
    沒有泉眼，沒有水流，隻有無數半透明的規則符文在他掌心盤旋，有的是“言靈”的紋路，和言靈之墟的字骨同源。
    有的是“混沌”的霧靄，和“未被命名的混沌”同質。
    還有些閃爍著二進製代碼的微光，竟和賈嗬嗬行宮的0與1有幾分相似。
    “這就是……無量泉？”雞哥湊過來，爪子想碰又不敢碰，“怎麽跟我想的泉水不一樣啊？”
    “本就不是泉水。”癩蛤蟆蹦到趙括肩頭，綠豆眼盯著那些符文，聲音裏多了幾分鄭重。
    “是穆皇兮仙人耗了九萬年收集的‘規則碎片’，有言靈的規則，有混沌的規則，還有機械的規則，甚至有命運的規則……”
    他把這些碎片凝在一起，叫‘無量泉’，想找個能‘容’這些規則的人。
    而趙括，便是這個人。
    趙括握緊掌心的符文，忽然明白為何自己能握住。
    莊子教他“容”變化，尼采教他“容”弱點，ai教他“容”體驗。
    他的“不完美”，恰恰能容納這些駁雜的規則。
    那些符文鑽進他的掌心，順著血管流遍全身，背後的光輝之翼染上了新的光澤，不再是純粹的金色，而是混著霧白、銀藍與淡紫，像把無量天的所有景象都凝在了翅膀上。
    “現在起，你就是無量天的新主人了。”癩蛤蟆的聲音輕了些，“這座站台沒散，是仙人用最後的力量拴著，等的就是你，當年他投幸運骰子，不是賭你能成命運之主，是賭你的命運。”
    小白舉著木牌，字寫得又快又亮：“老大現在是……無量天主人？”
    趙括摸了摸他的頭。
    “不是主人，是‘同行者’。”他望著五小隻，眼底的光很暖，“無量天的規則，從來不是用來掌控的，是用來陪著你們走下去的。”
    五小隻跟著他往前，腳下的詞鏈漸漸化作光軌，順著光軌走出去，霧徹底消散，眼前出現一座久違的山。
    山巔覆著雪，山腰繞著雲，山頂的宮殿琉璃反射著澄澈光芒，殿簷下掛著的鈴鐺，正在齊齊搖晃著。
    “穆皇兮山。”癩蛤蟆低聲道，“仙人的舊居。”
    剛踏上山巔的積雪，就聽見殿內傳來一聲輕響。
    一道金袍身影從殿內飛出，周身裹著濃鬱的靈力，發髻上插著支玉簪，正是穆皇。
    他看見趙括時，瞳孔驟縮，靈力瞬間繃緊，但百轉千回間，神情裏又多了幾分失落。
    幾乎是同時，雲夢城的上空泛起一層淡藍的光暈。
    兮的身影在光暈中凝聚，他穿著素色長衫，周身飄著細碎的書頁虛影，目光落在趙括身上時，先是驚疑，隨即化作一聲喟歎。
    “原來你……才是仙人的選擇。”
    穆皇的聲音帶著點澀意，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那是仙人當年送他的，如今玉佩上的光澤正慢慢淡去。
    他回想起上一次見到趙括的時候，那時的他，還隻是一名低階玩家。
    時光不語，隻是一味的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