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括睜開眼時，腳下的地麵是流動的銀白流沙，每一粒沙子都裹著細碎的時間光帶。
    有的往前奔湧，像穆皇兮山巔的晨光。
    有的往後倒流，像亂站台破碎的空間。
    還有的懸浮在空中打轉，映出他黑袍染血的模樣，像被定格的戰鬥殘影。
    頭頂沒有天空，隻有一片扭曲的藍紫色光霧，光霧裏飄著無數破碎的畫麵。
    這些畫麵循環往複，像被揉碎的鏡子，在光霧裏不斷重組又崩裂。
    “這裏是‘命運夾縫’，時間和空間都在以‘你’的記憶為軸循環。”
    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無盡歲月沉澱出的沙啞。
    “別碰那些流沙，一旦觸碰，你記憶裏的某些畫麵就會永遠消失，可能是某場戰鬥的經驗，也可能是某個人的臉，你知道的，有些事情，一旦改變，就再也無法挽回。”
    趙括回頭，隻見不遠處站著個穿素色長衫的青年。
    青年墨發用木簪束著，眉眼幹淨得像沒經曆過風霜，可眼底深處卻藏著趙括也看不懂的疲憊。
    那眉眼間的輪廓，那周身若有若無的規則波動，讓趙括感覺分外熟悉。
    “你……”趙括剛開口，青年就緩緩走了過來，腳下的流沙自動分開，連光霧裏的破碎畫麵都為他停頓了一瞬。
    “覺得眼熟？”青年笑了笑，指尖泛著淡藍的命運微光，和趙括掌心的光紋一模一樣，“我忘了自己的名字，太久了，但我記得，以前他們叫我‘命運之主’。”
    “上一任命運之主！”趙括終於明白那熟悉感的來源。
    對方身上的命運規則，和他傳承的規則同根同源，甚至更古老、更純粹。
    可他記得，上一任命運之主早已在成仙路中徹底消散，連神魂碎片都沒留下。
    眼前的青年……難道是殘存的意識？
    “是啊，徹底消散了。”青年像是能讀懂他的心聲，輕輕喟歎一聲，指尖的微光黯淡了些。
    “連神魂都化作了命運規則的養料，隻剩下這縷意識，被困在這命運夾縫裏，等一個‘繼承者’。”
    他抬起頭，看向趙括，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光，問道：“趙括，你想成仙嗎？”
    趙括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
    成仙？他從來都不想成仙。
    從踏上地鐵世界的第一分鍾開始，到在穆皇兮布局成神，他想要的從來不是虛無縹緲的“仙”，而是簡簡單單的活著。
    雖然目前看來，這份簡單，恐怕都難以達到。
    “真的不想？”青年又問，語氣裏帶著點試探，也帶著點期待。
    “真的不想。”這一次，趙括的回答篤定了許多。
    青年抬手一揮，麵前突然浮現出兩顆星辰。
    左邊的星辰通體湛藍，表麵纏繞著淡金的神輝。
    “左邊的藍色星辰蘊含著所有命運規則，從古至今，無數歲月，完整的，不可複製的命運規則，它能讓你立刻成神，成為真正的命運之主回到地鐵世界。”
    青年的聲音變得鄭重，“回去後，你要麵對的是萬神圍堵，是仙種的誘惑，前路九死無生，但總還有一線生機，隻要足夠幸運，你能守護你想守護的，也能完成你未完成的局。”
    他頓了頓，指向右邊的紅色星辰。
    “右邊的紅色星辰，能為你創造一個真實的世界，在那裏，沒有神明，沒有規則，沒有戰鬥，你會失去所有關於地鐵世界的記憶，變成一個普通人，度過平凡、庸碌卻安穩的一生，沒有痛苦，沒有危險，也沒有……羈絆。”
    青年看著趙括，眼神中藏著的複雜不加掩飾。
    或許那是上一任命運之主對繼承者的期許，也是一個看透歲月的靈魂對“選擇”的敬畏。
    “趙括，你應該知道，有時候有的選擇，是件極幸運的事情。”
    趙括的目光先落在紅色星辰上。
    光霧裏的平凡街巷很誘人，沒有戰鬥，沒有死亡，沒有算計，像他偶爾夢見的“普通生活”。
    可真實的世界，真的就真實嗎？
    他的目光轉向藍色星辰。
    畫麵裏的穆皇兮上空布滿了神明，更像是一個無比虛幻的世界。
    可虛幻的，就真的不真實嗎？
    趙括笑了，他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得到了答案。
    “人們總是在為了某個確切的目的而活著，或許是某套必須的房，某輛喜歡的車，亦或是某個深愛的人，但在追求這些的同時，又何嚐不是在漸漸消耗掉自己？”
    “更何況是成仙這種，不知所謂，虛無縹緲的東西。”
    命運之主聽著趙括的話笑了，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成仙之後，你想複活誰就能複活誰，想成為誰就能成為誰，無所不能，隻要你想。”
    聽見這話，趙括也跟著笑了，沒有說話。
    他笑得有些戲謔，似乎在笑命運之主經曆了無數歲月，見證了無數低穀與山巔，怎麽還沒自己看得明白透徹。
    難不成命運的主人，亦或是命運的傀儡。
    或許是吧。
    趙括指向了藍色星辰。
    “為什麽？”青年問，有些不解，他在縫隙中一直看著趙括的所有經曆，選擇。
    這自然是最後一次，但這最後一次，讓自己有些意外。
    “因為，我早就替自己選擇過了。”趙括的聲音很輕，“我在意的不是‘成仙’，也不是‘平凡’，而是虛幻人生裏的，那些真實，所以，就算前路是死局，我也要帶著這些真實走下去。”
    青年看著他，突然笑了，像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抬手拍了拍趙括的肩膀，指尖的命運規則緩緩融入趙括體內，讓他周身的藍芒更盛。
    “好，好一個‘真實的走下去’，我沒看錯人，他，也沒有。”
    隨著說出來的話，命運之主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像要融入周圍的流沙。
    “記住，命運從來不是被掌控的，是被‘選擇’，你選的路，就是最好的命運。”
    青年的身影徹底消散，命運夾縫裏的流沙和光霧開始劇烈波動。
    藍色星辰化作一道光，裹著趙括的身影，突破了無盡流沙。
    光流消散的瞬間，趙括並未感受到穆皇兮熟悉氣息，也沒有聽見神明虛影的混戰聲。
    周身是一片極致的虛無，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空間刻度，連自己的呼吸都仿佛被徹底吞噬，隻有掌心殘留的命運規則微光，證明他還“存在”著。
    他緩緩睜開眼，黑色風衣在虛無中失去了重力的牽引，隨意漂浮著。
    這不是任何已知的站台，也不是命運夾縫那樣的記憶空間，而是純粹的“無”。
    像宇宙誕生前的混沌，連時間都失去了流動的意義。
    趙括皺了皺眉，指尖的命運線輕輕顫動，卻無法捕捉到任何空間節點，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他自己。
    “難道……是選擇的代價？”趙括輕聲自語，隨即又搖了搖頭。
    上一任命運之主的意識不會欺騙他，藍色星辰的指引必然有其意義。
    他低頭看向掌心，突然想起什麽。
    心念一動，一枚泛著七彩熒光的骰子從他掌心緩緩浮現。
    【幸運骰子】。
    看著眼前骰子，趙括像是看透了某種既定的命運。
    “這一路走來，謝謝你了。”趙括輕輕撫摸著骰麵，指尖能清晰感覺到上麵的紋路。
    那是他無數次生死抉擇的印記。
    “今天，可能是最後一次麻煩你了。”
    他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歐氣值，甚至是命運氣息注入骰子。
    原本懸浮的骰子瞬間變得沉甸甸的，七彩光紋開始劇烈閃爍，連周圍的虛無都泛起了細微的漣漪。
    趙括抬手，將幸運骰子緩緩丟了出去。
    骰子離開掌心的瞬間，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在虛無中劃出一道七彩的弧線，開始高速旋轉。
    轉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七彩光紋從骰麵上剝離，化作無數道細小的光絲，像種子一樣灑向周圍的虛無。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這些光絲觸及虛無，首先誕生出細碎的星辰，它們在旋轉中凝聚成璀璨的星群，沿著骰子旋轉的軌跡，形成一道環繞趙括的星環。
    接著，光絲化作無色液體，在星環下方匯聚成無垠的海洋，海水裏誕生出細小的核子，熔岩將海水分解成氧氣與氫氣，在星群的照耀下，形成淡藍色的大氣層。
    然後，光絲凝聚成陸地，陸地上生長出各種植物，最後，光絲化作無數細小的身影，他們在陸地上奔跑、建造，像新生的文明，在這片虛無中，開始書寫屬於自己的故事。
    琳琅滿目，生生不息。
    這片原本隻有“無”的領域，在幸運骰子的光華中，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改造成一個嶄新的世界。
    有星，有海，有陸地，有生命，有規則，像一場跨越混沌的“創世”。
    就在這時，高速旋轉的幸運骰子突然停下了。
    七彩的光瞬間收斂，骰子穩穩地懸浮在趙括麵前，朝上的一麵，清晰地顯示著數字“6”。
    他的幸運數字，也是【幸運骰子】能觸發的最高幸運等級。
    “果然。”趙括笑了，眼底閃過一絲釋然。
    下一秒，骰子的表麵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紋，七彩光紋從裂紋中溢出，漸漸消散在新生世界的空氣中。
    裂紋越來越多，越來越密，最終，幸運骰子“哢嚓”一聲，徹底裂開，化作無數道細碎的光粒，融入周圍的星群、海洋與陸地。
    然後，緩緩消失。
    “或許，這才是最好的結局。”趙括輕聲說，嘴角揚起一抹輕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