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滲透進你的生活，習慣成自然。”
    小草坐在桌邊，兩手撚著毛筆，專注地畫符。
    筆尖在符紙上緩慢移動，她偶爾會分心，瞥一眼身旁的身影。
    “你安心待在房間，陪我畫符。”她對著房間裏唯一的元素靈——千草說道。
    靈識空間受她掌控。簡單的說，隻要她不願意，千草再強大，也無法再遁入其中，隻能一直滯留於現實之中。
    秦爺爺說的“滲透進生活”，不就是像連體嬰一樣，吃飯、喝水、刷牙……時時刻刻黏在一起嗎？
    小草懂，並且嚴格按此標準執行。
    蘸滿朱砂的筆尖再次移動，緩緩勾勒出繁複的篆紋。
    “你這是……強製我與你同處？”千草翠綠的眼眸落在她褪去迷茫、顯出幾分輕快的側臉上，聲音聽不出波瀾，“不怕我長久滯留，會幹擾你的心神？”
    過去的一切，即使小草沒怎麽表現出來，他依然能感覺到。
    他原本隻是想等待過去的“小草”回歸，變得完整，所以並不在乎這些影響。
    “影響就影響吧，我破罐子破摔了。”符紙上的朱砂因她停頓而暈染開來。
    小草很平靜，順著那片痕跡繼續描繪，“既然說了要和你建立靈識鏈接，我不想隻說空話。”
    光說不練，等上八百年也不會有任何進展……小草可不想這樣。
    王上在等待他的騎士凱旋，師傅在等待她徒弟精進課程成功，大家在等待她回家。
    所以，她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以後我和小火的相處模式怎樣，我就怎樣對待你，努力不再下意識把你當做……‘人’。”
    小草說著，抓過一個蘋果咬了一口，脆甜多汁。
    她順手就遞了過去，“快吃，好甜。”
    以前吃到好吃的，她也是這樣直接往小火的鳥嘴邊懟。
    千草瞥一眼蘋果上偌大的牙印，身體微不可察地僵頓了一下。
    那蘋果又往前送了送，幾乎要貼上他淡色的唇。
    “快咬一口，”小草催促，眼睛還盯著符紙，“我還得畫符呢。”
    千草眼底的情緒歸於平靜，薄唇微啟，在齒痕旁側極輕地咬下一小口。
    小草毫不遲疑地收回手，一邊蘸取朱砂，一邊頭也不抬地將蘋果送到自己嘴邊。
    啊嗚。
    啃啃啃。
    很快，那顆蘋果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屬於他的痕跡，隻餘下她肆意啃咬後的狼藉。
    千草靜靜看著 眼前的景象仿佛隨光陰回溯。
    他看見了那個還是糯米團子的小女孩，抱著一個快有她臉蛋大的蘋果，坐在台階上，用新長出的乳牙費力地啃咬著……
    她忽然轉過頭，亮晶晶的眼睛注視著他。
    “吃、哥哥吃……果果。”她站起身，努力將蘋果舉過頭頂，想遞到他唇邊，卻因身高不足而顯得徒勞
    吸吸鼻子，眼眶瞬間蓄滿淚水，小嘴一癟就要哭出來。
    他隻得俯身抱起她，在那沾滿口水的蘋果上，輕輕咬了一口。
    女孩這才破涕為笑。
    幻象如潮水般退去，回歸現實。
    千草凝視著眼前的少女，輕斂眼簾。
    她長大了，眼中盈滿對他的陌生，那份曾經的親密蕩然無存。
    明明隻是沉睡一場，醒來卻物是人非。
    原因真的隻是封印記憶所致嗎？
    其實還有時間流轉帶來的距離與陌生。
    即便記憶恢複，這份隔閡也依然存在。
    他心知肚明，卻固執地不願相信，偏執地將她劃分為“過去”與“現在”兩個存在。
    忽然，溫熱的觸感再次貼上唇畔，將飄遠的思緒拽回。
    千草垂眸。
    是那個被啃得隻剩小半的蘋果，特意留下了最中心、最甜潤飽滿的一小塊果肉。
    “咳咳……”小草略顯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以前總會把最甜的留給小火，順便讓它把果核分解掉，返還自然。你身為木係元素靈，應該也有同樣的功能吧？”
    話語再次撬動封存的記憶。過去與現在的聲音在他耳畔交織回響。
    “甜、甜，哥哥吃……”最終定格的畫麵，是女孩將最後一口最甜的蘋果，固執地貼在他的嘴邊。
    一樣的蘋果啊。
    千草眸中掠過一絲恍然，他凝視著對麵的少女，緩緩張唇，咬下了那口最甜的蘋果。
    他終於明白，他追尋的，或許隻是過去那個全身心依賴他的“小草”，而非眼前這個已然擁有廣闊世界的少女。
    千草的手指主動握住剩餘的蘋果核，觸碰到的皮膚帶著少女的體溫，模糊了現實與記憶的界限。
    未等他進一步動作，那隻手已先一步鬆開。
    “可以。”他平靜地應道。
    “什麽？”
    “可以分解掉，轉換成養分。”他回答了她之前的問題，啟唇，一點點啃咬起剩餘的蘋果核，從中間的位置向兩邊延伸。
    直至最後，舌尖不經意地掃過指尖沾染的晶瑩汁水。
    小草以為他是特別愛吃蘋果，連忙製止：“別舔了，我這還有好幾個蘋果呢。”
    於是，千草手中又被塞進了兩個沉甸甸的蘋果。
    這情景，依舊和過去一樣。
    小小的女孩路還走不太穩，卻固執地抱著兩個對她來說太大的蘋果，小臉因用力漲得通紅。
    “給哥、哥、吃果果！”她氣喘籲籲地將蘋果塞進他懷裏，膝蓋上沾著摔倒留下的泥灰，眼角還帶著未幹的淚痕。
    ……
    或許是心態轉變帶來的影響，最基礎的木甲符，小草雖然還不能完全理解其中深意，臨摹起來卻已形神兼備。
    她看著桌上堆積的練習紙，放下毛筆，揉捏著酸痛的手腕。
    “等會兒去逛街嗎？師公把所有的聖陽幣都留給我了，我得去買些生活必需品。”
    過來時，小草其實帶了不少東西
    厚毛衣、羽絨服、加絨褲……但吸血鬼界域與人類界域的天氣截然相反，在這裏穿上那些，她毫無疑問會中暑。
    朱砂和練習紙，儲物袋裏還有些存貨，不過照她這種臨摹速度下去，估計很快就要告罄了。
    “隨你。”千草的聲音依舊平淡。
    小草推開凳子，站起身，微笑著麵對他：“你應該和小火一樣興奮地說‘要去、要去’。”
    千草吃掉最後一口蘋果，抬手拭去唇邊汁水，輕描淡寫道：“我不是小火。”
    小草帶著玩笑的口吻：“可你之前說讓我把你當小火對待，你的反應卻一點也不‘小火’。”
    千草抬眸，翠綠的瞳孔直視著她，聲音裏沉澱著前所未有的濃重情緒，字字清晰：“我一直想要的，是你用從前的態度對我，而非當作小火。”
    他停頓一瞬，那聲音幾乎帶著穿透時光的力度，“你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