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危險降臨，最大的依仗永遠是自己。
    這是小草曆經幾次生死關頭後悟出的道理。
    千草抿緊唇，濃密的長發垂落，絲絲縷縷覆蓋在小草臉上，投下陰影，模糊了他的神情。
    小草隻覺皮膚被發絲拂過，癢癢的。
    時間悄然流逝。察覺到他仍在出神，小草主動開口，試圖轉移話題：“我身體好些了，要玩圖畫本嗎？”
    這是她答應過的，回家要一起玩。
    千草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她臉上，凝視片刻。這位沉默的元素靈終於直起身，柔順的發絲隨之從小草臉頰滑過，向上收攏。
    更癢了。
    小草也坐起身，走到桌邊，拿出買好的兩本圖畫書：“想畫哪一本？”
    “小草。”
    他的回答沒有一絲遲疑，那聲音讓她恍惚間以為是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小草眨了眨眼，平靜地抽出那本印著青草簡筆畫的圖畫書，撕開包裝，翻到第一頁。
    用於益智的圖畫都很簡單，隻需給線條勾勒的青草上色即可。
    然而，她忽然想起一個關鍵問題——忘記買水彩筆了！
    不知該如何開口，她捏著書頁的手僵在半空，遲遲沒有真正翻開。
    一道探究的視線落在她臉上。
    千草打量著她，問道：“怎麽了？”
    猶豫片刻，小草還是放下書頁，低聲坦白：“……沒買水彩筆。”
    千草沒有回應。
    小草揣摩不透他的情緒，但他並未說不畫了。她兀自思考著。
    “可以用墨水和朱砂。”她想出一個不算完美的辦法，抬眼遲疑地問：“隻有黑紅兩色，介意嗎？”
    這時，千草開口了：“可以。”
    小草暗自鬆了口氣。
    難得他主動提出這樣簡單的要求。無論如何，她都希望能滿足自己的元素靈。
    小草從儲物空間取出墨水和朱砂放在桌上，最後拿出毛筆，遞給千草，示意他來上色。
    千草卻搖頭：“你來。”
    他買圖畫書的初衷，本就是想讓小草像過去一樣……
    “行吧。”小草也不推辭，筆尖蘸墨，沿著書頁上黑色青草邊框的線條緩緩填色。
    柔軟的毛筆終究不如水彩筆好控製，墨跡難免溢出邊緣。
    待描摹完畢，一株歪歪扭扭的填色青草呈現在紙上。
    小草端詳片刻，感覺這成品簡直是對自己能力的侮辱。
    她當即提筆重新蘸墨，在旁邊的空白頁上，寥寥數筆勾勒出一株青草。
    短短幾根線條，其神韻卻遠勝旁邊那頁印刷的卡通風格青草。
    她放下毛筆，等墨跡幹透，雙手捧起書頁，展示給千草看：“怎麽樣？好看吧？”
    千草的目光久久停駐在那株墨跡勾勒的青草上。
    他伸出手指，指尖輕輕撫過墨線，瞳孔深處似有光影搖曳，陷入一片失神的靜默。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用水彩筆塗塗抹抹，然後興致勃勃地舉著畫問：“千草，好看嗎？”
    千草的視線從畫上移到小草的臉頰：“再問一遍。”
    “什麽？”
    “再問我一遍。”
    小草一頭霧水，試探道：“千草，好看嗎？”
    空氣裏浮動著雀躍的靈力波動，隻是一瞬，又倏然消散。
    隨即，千草說：“很好看，和小草一樣。”
    時隔十多年，他終於又可以說出這句回答了。
    小草有點被繞暈。“和小草一樣”？是在誇她畫得像真草？還是……在說她長得好看？
    隻能怪這名字重複了。
    她猶豫兩秒，覺得是前者，便拿起毛筆道：“你喜歡的話，我去買專門的畫紙，畫一株送給你。”
    話語落下，千草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不作回應。
    那張臉依舊木然，原生的美與魅被硬生生壓了下去。這麽近的距離，小草隻感到一種無形的……氣場。
    “一株太少？”她試探著，“那我多畫幾株？”
    “小草。”
    “嗯？”
    千草抬起手，貼上她的臉頰：“為什麽你能分辨出他們隱藏的想法，卻不明白我在說什麽？”
    他的手指緩緩向上，覆住她的眼眸：“是因為忘記我，變得陌生？所以連用心都做不到？”
    視覺被遮蔽，黑暗中，小草其餘的感官變得異常敏銳。她似乎捕捉到了那平淡質問下潛藏的一絲……憂傷？
    千草仍在執著地追問：“所以……是為什麽呢？”
    小草猛地扯下他的手，對上一雙無波無瀾的瞳孔。
    空間陷入凝滯，無聲的安靜蔓延，筆尖“啪嗒”一聲掉落，濺開的墨汁將下方那株草暈染開來
    小草被這一變故驚醒，心頭竄起一股無名的躁意。
    為什麽不說出來，隻讓她去猜？
    但是……不行。
    小草，不可以發脾氣，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
    她在心裏反複默念，努力撫平所有翻騰的負麵情緒。
    待到心緒終於勉強平複下來，她扯出一個笑容，輕聲道：“時間在往前走，千草。我們不可能一直停在過去。現在的我，在努力……靠近你了。給我點時間，好嗎？”
    千草緩緩收回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身影一閃，便消失在房間，回到了靈識空間。
    又一次，沒有回應，亦不知是何態度。
    小草感到一陣疲憊，坐在凳子上，發了好一會兒呆，最終化作一聲歎息。視線落回那幅被墨跡毀壞的畫上。
    她提起筆，重新蘸墨，在那殘損的青草旁，又細細勾勒出兩株草，依偎著彼此。
    想了想，又添上一隻小小的紅色火鳥。
    她閉上眼，將這幅新畫映入靈識空間，讓它靜靜懸浮在空中。
    畫的下方，用行楷寫著標題：
    我們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