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沒有強製千草從靈識空間出來。
    她將圖畫書收好放在一旁，開始翻閱秦禮懷給的那本符篆圖錄。
    前麵的基礎符篆圖，例如聚光符和增速符，與她之前那本上的別無二致。
    但翻到後麵，差異便顯現出來。
    諸如回春符——可令受傷的血肉愈合再生；藤縛符——激活後能召喚靈植根係纏繞目標；通木靈符——佩戴者能在一定時間內聽懂草木之語，追蹤靈藥位置……
    這些清一色都是木係契靈師的專屬符篆，需引動天地間的木靈之氣，灌注純粹的木屬性靈力方能成功繪製。
    小草翻閱得極其認真，偶爾停下喝口水，便提筆嚐試臨摹最基礎的符形。
    筆尖生澀，線條卡頓，好不容易畫完一張，自己看了都忍不住皺緊眉頭。
    “太差了。”她低聲自語，將符紙揉成一團丟開，蘸墨重來。
    直到敲門聲響起，小草才從那種近乎忘我的沉浸狀態中恍然驚醒。
    她環顧四周，隻見桌麵、地麵已鋪滿了廢棄的白紙。
    “小草，吃晚飯了。”秦禮懷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竟然就到晚飯時間了？時間流逝得這麽快。小草呼出一口長氣，應道：“馬上就來。”
    她想站起身，腰背卻傳來一陣久坐後的酸痛感，“嘶……”手腕也因長時間握筆而隱隱作痛。
    從前在齊芸身邊，學習時間被嚴格規劃，畫符、陣法這類靜坐的課程總是與劍術等動態課程交替進行。
    如今沒了約束，她竟渾然不覺地維持一個姿勢過久，身體終於發出了抗議。
    不過，小草略微活動一下筋骨，身體的不適很快便緩解了。
    她望了一眼亂糟糟的房間，“吃完飯再收拾吧。”她想著，走出房門。
    客廳的餐桌上已擺滿了豐盛的飯菜：油亮的紅燒肉、香氣撲鼻的老鴨湯、翠綠的炒青菜……總共六菜一湯，熱氣騰騰。
    小草下意識上前想幫忙，卻被秦禮懷擺手阻止：“今天訓練辛苦了，你去洗手坐下吃飯就好。”庭
    院中的劍術訓練和房間裏持續的符篆練習，他自然有所感知。如果秦家那幾個小輩能有這般刻苦，他也就不必發愁了。
    小草還是執意幫忙盛好了飯，才在秦禮懷動筷後，安靜地開始用餐。
    秦禮懷無奈地笑了笑：“小草，你就當我是你親爺爺，不必總是這般客氣拘禮。”
    有禮貌是好事，但過分的客氣，恰恰說明對方並未真正將你視為親近之人。
    小草咽下口中的食物，認真道：“秦爺爺您是長輩，我對您尊敬是應該的。”
    秦禮懷再好，終究不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小草不太習慣在並非絕對親密的人麵前展露自己隨意或脆弱的一麵。
    總之，保持這份禮貌而適度的距離，在她看來最為穩妥，不易出錯。
    聞言，秦禮懷也明白人際關係的親疏急不得。
    他用公筷給小草夾了一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才繼續吃飯。
    餘光瞥見她身邊並無那位木係元素靈的蹤影，他了然道：“又鬧別扭了？”
    小草咀嚼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隨即點頭：“嗯。”
    “鬧別扭，其實挺好。”秦禮懷反而笑了起來。
    小草略帶疑惑的目光轉向他。
    “最怕的是不冷不熱，永遠停留在原地。鬧別扭，說明你們彼此都在意對方，關係才有推進的可能。”
    秦禮懷又給她碗裏夾了個鴨腿，語重心長道，“你的元素靈特殊，對他，你需要多一分耐心。有什麽事也別總悶在心裏，該說就直說。”
    “嗯。”小草輕聲應下。
    飯後，小草主動承擔了洗碗的家務。從廚房出來時，秦禮懷已在門口等候，提出要比試一番。
    說是比試，實則也是變相的教學。
    木係契靈師的攻擊，比起火係的狂暴爆發、金係的鋒銳無匹，它更像是源源不斷、疾風驟雨般的壓製，卻又在連綿不絕中帶著幾分特有的、仿佛生命律動般的韌性。
    整場對戰下來，小草幾乎沒有一絲喘息之機，不知不覺間，體力便被徹底耗盡，最終被一片由靈力凝成的纖長草葉刀抵住脖頸，宣告結束。
    “小草，記住，這片雜草叢生的庭院，目之所及的木植，皆可成為你的武器與招式。”秦禮懷說著，信手摘下一片普通樹葉。
    靈力綠芒在葉上流轉，他手指一揚，樹葉如飛刀般激射而出，所過之處，草莖盡數被無聲切斷，留下一道清晰的軌跡。
    淩厲的攻勢！
    小草也會凝聚草葉刀，但自認遠達不到這般摧枯拉朽、橫掃一片的境界。
    她猜測除了境界差距，最大的區別便在於施術者與元素靈心意相通的深度，以及由此調動的靈力精純度。
    秦禮懷接著展示了木靈力聚集藤蔓的術法。
    眨眼間，密密麻麻的藤蔓如蛇群般自地麵湧出，瞬間爬滿庭院，交織成一張堅韌的大網。
    托經常與血刺藤打交道的福，小草並無密集恐懼，甚至俯身捏了捏其中一根藤蔓。
    觸感粗糙而堅硬。
    小草暗自設想，如果被這些藤蔓捆住，恐怕很難掙脫。
    隨後，秦禮懷又相繼展示了“落葉飛花”的防禦、“枯木逢春”的治療以及“木遁術”等攻防兼備或輔助的招式，讓小草大開眼界。
    演示完畢，他便轉身回了房間。
    小草看得心馳神往，卻因與千草的隔閡無法修煉，隻得悶悶地蹲在牆角，隨手拔起幾根草，試著用木靈力去修複催生。
    草莖毫無變化。
    她更鬱悶了，伸出食指，無意識地在泥地上畫著圓圈。
    來到人類界域兩天了，不僅毫無寸進，反而因與千草的關係惡化，連草葉刀在對戰時都無法穩定凝聚
    這簡直是退步。
    她拿出黃骨劍，指尖緩緩撫過劍身。劍上的每一道紋理、每一處磨損，都是她親手鍛造、無數次修複的印記。
    “商量個事，”她對著冰涼的劍身低語，試圖打感情牌，“接受我的木靈力，好不好？我給你做全套最細致的保養。”
    黃骨劍自然不會有任何回應。
    隻有天階級別的靈器，才有可能孕育出武器之靈。
    小草又自言自語地絮叨了幾句，倏然起身，眼神一凜，揮劍！
    周身微靈力彌漫開來，緩緩朝著劍身匯聚。
    “劈啪！”
    一股強烈的麻痹與刺痛感從握劍的手掌竄遍全身。靈力潰散，嚐試再次失敗。
    第三次、第四次……
    直到第十次，一股腥甜湧上喉頭，她強行咽下。
    也就在這一刻，她終於清晰地感知到：問題並非完全在於她的意誌或技巧，而是她的靈力本身出了問題！
    她的木靈力源自千草，是契約的紐帶所賦予。
    而靈識鏈接，是契約更深層、更緊密的形態。
    如今靈識鏈接未能建立，不僅溝通受阻，連帶著這份木係力量也變得孱弱、殘缺。
    她的木靈力在衰退，也變得不再精純。
    小草頹然地擦去唇邊滲出的血跡，跌坐在地，失神地望著手中的黃骨劍。
    形勢似乎越來越嚴峻了。
    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像陷入了一團濃霧。
    甚至抑製不住地思考：過去的自己，究竟是什麽樣子？到底該如何才能“變回”她？
    可……明明是同一個人啊！
    她竟也如同千草一樣，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割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