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轉回頭，目光落在旁邊不遠處站著的那人身上。不知何時，他的視線已聚焦在她的鍛造台上。
    “你這兩枚材料報廢，估計要賠錢了。”男人打了個哈欠，收回視線，指尖微動，一縷紅色火焰倏地飛出，精準地投入爐膛。
    “你怎麽知道要報廢？”小草唇角微揚，手上動作不停，靈力如絲般凝聚成網繩，熟練地捆住從材料中逸散出的凶魄，精神力配合著向中心擠壓。
    凶魄掙紮幾下，很快潰散，化作純淨的靈液與旁邊早已備好的基底靈液緩緩融合。
    “我成了。”她輕聲對那人道。
    那人的視線第三次斜睨過來，漫不經心地掃過鍛造台：“控製還行。”
    輕飄飄的評價，聽著頗有幾分敷衍的意味。
    “確實還行。”小草臉皮夠厚，平靜地收下了這份“讚美”。說完，她故作不再搭理對方，重新專注於自己的鍛造。
    師傅曾教導，每位鍛造師都有其獨特的鍛造法門，遇見了不必隨意置評。
    若覺得好，大可付出代價去“請教”，再將其精華融入自身。小草是頭一回遇到同行，一邊熔煉自己的材料，一邊悄悄觀察對方的操作。
    隻見對方的手法先是綿軟試探，旋即轉為重錘猛擊。得益於火係靈力的狂暴特性……那些凶魄被徹底壓製，沒掙紮幾下便紛紛屈服，化作形態各異的靈液。
    小草暗自思忖，這種剛猛又不剛猛的路子並不適合自己，隨即收回視線，全神貫注於眼前的鍛造。
    這時，葉淮拿著一個盛放靈器鍛造材料的存儲盒走了進來。
    “劍匣的製作材料都在裏麵，你挑挑看。”他打開盒蓋，遞到小草麵前。
    玉劍匣的材料選擇，因鍛造師個人風格而異，細微處各有偏好——有人偏重質地堅實，有人追求極致防禦……
    小草迅速挑出幾枚以穩固和防禦性能見長的材料，看也不看，一把全丟進了火焰正盛的鍛造台。
    “轟！”
    火焰因大量材料的突然加入猛地躥高，熱浪撲麵而來。
    葉淮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到安全距離。雖然昨天已見識過小草這種簡單粗暴的投料方式，再看時仍不免心生感慨。
    “下次等我離遠點兒，你再扔。”他特意叮囑道。
    小草不置可否。此刻她已凝神專注，靈力化作的大網兜頭罩下，嚴防死守，避免聚集在一起的凶魄趁機造反，導致材料靈性逸散殆盡。
    高階凶魄遠比低階棘手得多。沒了特殊靈火的強力輔助，她隻能擠壓著自己的精神力，進行強控。
    大部分凶魄漸漸被安撫、平息，唯獨那枚核心材料——玉龍晶所化的霧龍發出震天吟嘯。鏈接精神力的靈識空間隨之劇烈震蕩，仿佛要被撕裂開來。
    小草的真正戰鬥開始了。
    她雙眸燃起熒熒碧光，精神力如潮水般瘋狂湧出，化作無形枷鎖，狠狠捆縛住那條…霧龍。
    霧龍瘋狂扭動掙紮，靈識空間數次震動，幾乎要支撐不住。
    小草牙關緊咬，眼中沒有絲毫猶豫，又是幾道攜裹著寒意的精神力重錘狠狠落下！
    兩方陷入僵持，一方拚盡全力比拚精神力的韌性，一方則消耗著對方的意誌。
    終於，霧龍的身影劇烈閃爍，發出一聲不甘的哀鳴，徹底消散，化作一灘精純的靈液。
    顧不得調整翻騰的氣血，小草一鼓作氣，牽引著四散的靈液強行融合，進行最後的定型。
    鍛造的每一步都極其耗費時間，對心性是極大的考驗。因此，性子急躁的契靈師，是絕不會選擇輔修這門課程的。
    時間點滴流逝，材料間的排斥感逐漸消弭。空中，懸浮著一團巨大的靈液，散發著通透微光。
    小草長長呼出一口氣，控製著熔煉完成的靈液，緩緩注入專門存放的玉盒之中。
    今日的兼職任務，總算告一段落。
    合上盒蓋，她拍了拍手，抹去額角的細汗。剛一抬眼，便撞進一雙探究的眼眸中。
    方才還表現得淡然的那位鍛造師齊師，此刻急切地開口問道：“你這種熔煉手法，是跟誰學的？”
    麵對一個陌生人的追問，小草眼神微冷，沉聲道：“你過界了。”
    眼見氣氛瞬間緊繃，葉淮急忙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之間：“齊師，她才十八歲！齊家本家的人，五十年前那場戰役就……全都犧牲了，她不可能接觸到的！”
    齊師的目光依舊緊緊鎖在小草身上，片刻後，才猛地轉過頭去，聲音嘶啞道：“是我……失態了，抱歉。”
    小草眸光微微閃爍。
    “齊家本家”、“五十年前的戰役”——這幾個關鍵的字眼鑽進耳朵，想不在意都難。
    不過她沒有流露出過多情緒，隻是低頭看了一眼通訊器上的時間，轉向葉淮，語氣如常：“今天多幹了一個半小時，結賬時記得加錢。”
    葉淮：“……”
    這確實是因加急單導致的加班。葉淮不僅沒打算賴賬，還主動給她每小時漲了一百時薪。
    兼職日結，加上昨日小草鍛造的翠玉葉紋碗已經售出，葉淮爽快地通過通訊器給她轉賬過去，隨後狀似隨意地問：“劍匣多久能完工？顧客催得急。”
    小草被他灼灼的目光注視著，沉吟片刻，伸出五根手指：“加錢的話，這段時間我可以增加上班時長，最多一個星期。”
    “五天行不行？”葉淮嚐試討價還價，“我可以再多加點。”
    小草估算了一下自己與千草建立穩定靈識鏈接的時間，這段時間說忙也不忙，況且在這裏兼職鍛造，全當是上實踐課了。
    她幾乎沒怎麽猶豫，便點頭應下：“行。”隨即又特意補充道：“但工資必須按約定日結啊。”
    葉淮微微無語：“……肯定日結。”
    小草得了保證，利落地脫下工作服疊好塞進衣櫃。她狀似不經意地問：“裏麵那位齊師怎麽回事？”
    “看你熔煉的手法，跟齊家本家的傳承極為相似，所以他有些激動了。”葉淮聳聳肩，彎腰接了杯咖啡，順手遞給小草。
    “整個界域都知道，齊家本家的契靈師，在五十年前妖族入侵的那場大戰裏，全部犧牲。包括他們家的傳承核心‘火種’，也是那時徹底消失無蹤。”
    小草不喜咖啡，擺手拒絕。
    “不是有和平契約在嗎？為什麽妖族還能入侵人類界域？”她追問，“不會受到契約反噬懲罰嗎？”
    葉淮驚奇地看了她一眼：“曆史差生？”
    小草臉一黑，但還是老實承認：“鍛造師這類工科生的文化課成績……你懂的。”
    她心裏暗自慶幸，幸好熬夜惡補過人類界域的一些常識，關於鍛造師普遍文科水平差的梗，她當時也掃到過，沒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場。
    葉淮嘴角微翹：“當年大學，我也算工科生，文化成績可沒那麽慘不忍睹。”
    小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那你可能是我們工科百年難遇的……變異品種。”
    被她這發言逗樂，葉淮唇邊的弧度真實了幾分。
    “大概……確實是變異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小草對這些興趣不大，將話題重新拉回正軌：“那麽，請這位變異的工科天才，解答一下我剛才的疑惑？”
    葉淮抿了口手中的咖啡，麵色變得凝重起來，“因為和平契約……本身存在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