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與人族簽訂的和平契約存在漏洞，這幾乎算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眾所周知，若一方侵入對方界域並發動戰爭，其自身必將遭受契約的懲罰反噬。
    然而，這反噬的代價，並非必須由入侵的發動者親自承擔。
    除了妖王或聖女這等界域之主外，所有反噬的懲罰，都可以被轉嫁給願意主動背負的其他妖族或人族。
    因此，總會有底層妖族被驅使或利誘，甘願獻祭自身承受反噬，以此換取某些大妖得以短暫突破契約束縛，侵入人類界域。
    當然，這種“替罪羊”的數量並非無限。
    正是受製於此，五十年前那場規模空前的入侵戰役，其鋒芒最終也僅能刺穿至炎火地區。
    妖族強行撕開通道，封鎖了所有傳送結界，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閃電戰。
    對人類而言，襲擊卻如同晴空霹靂，猝不及防。
    齊家，作為世代鎮守在炎火地區、守護界域安寧的守界家族，首當其衝。
    本家與分家的成員，在那場絕望的防禦戰中幾乎血戰至最後一刻，幾乎全員犧牲。
    當遲來的救援部隊終於突破封鎖抵達時，眼前所見，唯有一片被戰火蹂躪的焦土與斷壁殘垣……
    小草聽聞葉淮的話語，久久沉默。
    “齊家”、“齊”……這幾個字眼太過於敏感，她似乎隱約窺探到了關於自己身世的一角……
    師傅肯定知道她身處人類界域，不可避免地會接觸到這些信息，卻未曾提及隻言片語。想來，也是默許她可以自行查探。
    思緒回轉，小草抱著千草走到自行車前，打開車胎上的鏈鎖。
    “當啷”一聲金屬脆響，才讓她稍稍回神。
    她眨了眨眼，在心中自問：要去特意查嗎？查了然後呢？
    以她現在的處境，根本背負不起任何沉重的責任，貿然探尋，大概率隻會惹來無法解決的麻煩。
    所以，師傅選擇封鎖她的記憶，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吧。
    小草最終做了決定：不去特意查探。這兩個月專心進修，待回去後，她再親口去問齊芸。
    如此想著，心情似乎輕鬆了些。
    她打開通訊器，看了一眼到賬的聖陽幣——加上額外發的獎金，將近三萬！
    “發財了！”她當即決定去最近的淘貨市場逛逛，“對了，還有水彩筆，千萬別忘記。”
    腦海絮絮叨叨地盤算著，小草將千草放進自行車前筐，腳一蹬踏板，手指捏緊車把，徑直匯入了街巷的人流。
    五分鍾後。
    “啊啊啊……陡坡……千草你抓緊……啊啊啊……”
    看來，某人的騎車技術還需要多多練習。
    ……
    木秦城的淘貨市場大得驚人，從街頭到街尾幾乎望不到頭。
    路邊搭著簡陋的棚子，各式小攤上雜亂地陳列著零零散散的物件。
    比起那些窗明幾淨的專賣店，這裏的環境自然差得多。
    但淘寶的樂趣，不就在於用少量的錢去博一份運氣？淘到一件寶貝便是大賺，即便空手而歸，也享受了那份大海撈針般的期待感。
    小草謹慎地將車鎖在了一公裏外的街道上，剩下的路程徒步而來。
    眾所周知，越是魚龍混雜的地方就越亂，她可不想寶貝沒淘到，連代步的車子都丟了。
    停在市場入口，小草環顧四周。
    人潮湧動，其中大多是契靈師，也夾雜著少數普通人。
    懷中的千草似乎對這樣密集喧囂的環境感到不適，皺著眉，往她懷裏又拱了拱。
    “需要多久？”他淡聲詢問。
    淘寶這種事哪能掐準時間？小草道：“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先進靈識空間？”
    千草抬眸，看她一臉興奮，強忍住不適：“陪你。若實在不適，我再回去。”
    “嗯，等會兒給你買水彩筆。”小草拿出那位洛奶奶給的木係元素靈零食，撕開包裝，裏麵是類似軟糖的東西。
    她取出一顆，塞到千草手裏：“試試看，是零食。”
    千草身為元素靈，咬了一口，很快分辨出裏麵糅合了幾種從特殊靈植中提取的精粹製作而成。
    對比人類的食物，味道尚可接受。他不緊不慢地咀嚼著，身體隨著小草的移動，被帶入了市場內部。
    各種叫賣聲和駁雜的氣息瞬間撲麵而來。
    然而，或許是因為被抱著自己的人的氣息所包裹，預想中的強烈不適感並未襲來。
    他下意識地又往小草懷裏鑽了鑽，想沾染上更多那令人安心的氣息。
    小草並未察覺他這小動作，她的注意力早已被周遭五花八門的攤位牢牢抓住。
    黃符紙、各色品質的朱砂、元素靈專用零食、成品符篆、形形色色的靈器……幾乎想象得到的東西，在這裏都能看到一角。
    對於一個來自資源貧瘠的吸血鬼界域的人來說，想要保持冷靜實在太難了。
    小草幾乎花了眼，買下一大堆東西，將今日辛苦掙來的聖陽幣花得一分不剩，甚至還倒貼了二百。
    日頭正盛，她站在市場最偏僻的角落，手裏捧著一杯手打檸檬茶。意識掃過儲物袋，將琳琅滿目的“戰利品”盡收眼底，滿足感油然而生。
    她猛吸了一大口冰涼的茶飲——花自己賺的錢，感覺真是痛快。
    “千草，我們回家吧。”小草手腕一揚，空杯子劃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精準落入不遠處的垃圾桶。
    正準備抬腳離開，一個聲音從背後叫住了她。
    “姑娘，有興趣看看高級符篆嗎？”
    小草循聲歪頭看去，一位略顯富態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台階上，麵容慈眉善目，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然而，人不可貌相。
    尤其是這種不知何時悄然出現的人，小草的眸中瞬間劃過一絲警惕，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
    胖男人顯然也意識到自己唐突了，嘿嘿一笑：“放心，不是人口拐賣。”
    小草：“……”
    這解釋反而更可疑了，信你才怪。
    胖男人見她不信，索性直接切入主題：“我剛注意到你，問了好幾家高級爆破符的行情，對嗎？”
    小草點了點頭。她打聽爆破符，純粹是想評估自己擺攤賣符的可行性，沒承想竟被這人留意到，誤以為她是潛在買家。
    胖男人臉上笑容更盛：“我手頭正好有貨，品質上乘，要不要看看？”
    “不買。”小草轉身就要走。爆破符她自己就能畫，何必花錢買別人的。
    胖男人趕忙側身攔住她：“姑娘，我真不是騙子！”
    說著，他手一翻，掌心多出一個古樸的褐色木盒。
    他小心翼翼地掀開盒蓋一條縫隙，露出裏麵一疊金燦燦的符紙，其上用朱砂描繪著繁複而玄奧的紋路，
    “你看這些爆破符！自從齊家的人在那場戰役中犧牲殆盡，這種異常純正、威力絕倫、篆紋古拙的頂級爆破符，市麵上幾乎都成孤品了！”
    哈？！
    小草盯著盒子裏那張符紙上她畫了三年多、每一根線條都異常熟悉的篆紋，徹底沉默了。
    這淘寶市場的騙子，可真敢編。若她是個不識貨的，恐怕真要被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