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造室內一片寂靜。
    今日齊師休息，沒有訂單的時候，合作的鍛造師通常不會來葉淮的店裏。
    隻有小草作為兼職，每天準時出現，到點下班。
    剛剛推掉一個訂單，她留在昏黃的光線下，整理推車中的材料，打算練手製作兩套普通的靈器茶杯。
    一套放在店裏寄賣，她能拿提成，另一套送給秦爺爺，感謝他這些日子的照顧。
    小草點燃爐火，剛往爐膛裏扔了幾塊鍛造炭，身後一道搖曳的影子落了下來。
    葉淮又來了。
    他依舊不死心地勸說道：“那把傘是朋友送給他兒子的禮物，報酬很豐厚……”
    小草把手中的夾子放到一旁，打斷他：“你不是和那麽多有名的鍛造師合作嗎？為什麽偏偏找我？”
    葉淮的店主打靈器定製，他並沒有固定雇傭鍛造師，都是接到貴客訂單後，聯係手中合作的鍛造師完成。
    小草懷疑這單就像之前的劍匣那樣，是找不到人做，才又來問她。
    “我覺得你能做出來。”葉淮拉開椅子，坐在小草旁邊，“傘劍的所有材料損耗我來承擔，額外給你百分之十的提成，再加一枚中級骨靈金。”
    因為葉淮經常采購材料，小草曾特地向他打聽過骨靈金的優惠。
    十八萬也是他給過的最低采購價。
    沒想到，他竟會在這個時候把它當做“免費”報酬送給她。
    小草沒有立即回應，隻是望著爐膛中跳躍的火焰，靜靜出神。
    片刻，她抬起頭：“說實話，為什麽選我？”
    葉淮摩挲著食指上的金枝戒指。
    “因為齊師推薦了你。”他終於說出真正的原因，臉轉向牆壁，聲音裏多了幾分感慨，“這單本來給他，他拒絕了，說你的能力完全可以。”
    “……”
    齊師這可真是……坑她啊。小草表麵平靜，內心早已波瀾起伏。
    她還在猶豫要不要拒絕，視線裏忽然晃過一張薄薄的卡片，上麵印著粉色的卡通兔子和茉莉花——是甜茉莉的品牌形象。
    葉淮：“甜茉莉的會員卡，享受八折優惠，免費試吃新品甜品和奶茶，免排隊……”
    小草有些無語：“你覺得我是那麽膚淺的人嗎？”
    為了一張會員卡就接這麽麻煩的單子？
    怎麽可能！
    她小草可是有原則的人！
    葉淮微微一笑，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盒子，打開，裏麵躺著一枚閃閃發光的骨靈金。
    他將甜茉莉的會員卡放在上麵，一並推到她麵前。
    “我……”小草眼神微動，言語仍在掙紮。
    “叮”的一聲，通訊器彈出新消息。
    小草低頭看去，入眼是五位數轉賬。
    “先付你百分之五的提成。”
    一股強大的力量仿佛攫住了她，讓她無法掙脫。
    最終，她沒能抵擋住，啟唇道：“接！”
    目的達成，葉淮心滿意足地起身離開了鍛造室。
    小草看著手中的盒子和卡片，麵露“痛苦”。
    這力量，真是太可怕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重新“振作”，打開葉淮之前發來的設計圖，仔細研究。
    這是一把設計極為精巧的傘劍，攻守兼備。
    傘麵以天蠶冰綃與玄金絲交織，輕如雲霓卻堅逾精鋼，刻有“禦天紋”與“固守陣”這類防禦符文；
    每一根傘骨都以百煉星紋鋼淬煉而成，可單獨拆卸；傘柄中空，內藏一劍。
    小草覺得自己還是太衝動了。
    傘劍難度太高，她不禁開始思考：現在把東西退回去、拒絕這單，還來得及嗎？
    “小草，我要喝甜茉莉的鮮橙柚子汁，還要芒果慕斯。”小火從挎包裏擠出個鳥腦袋，興高采烈地喊道。
    這幾天它沒回靈識空間，小草就專門買了個大挎包，去哪都把它帶著。
    見小草沒反應，小火拉開拉鏈飛出來，“剛才你和店長的對話我可都聽見了，現在買甜品和果汁有折扣哦。”
    小草歎了口氣：“行，我點外賣。”
    就當這把傘劍是對自己的挑戰吧。
    整個兼職期間，小草都在反複研究傘劍的設計圖。
    越是複雜的靈器，越不能貿然開工。
    直到她騎自行車回去時，腦子裏還全是材料清單和鍛造步驟。
    天空雲霞似火，熔金般的光芒從雲隙間奔湧而出。
    小草從紛亂的思緒中回神，望著眼前的景色，不由得放慢了踩踏板的節奏。
    最近總是很忙，像在刻意逃避什麽似的，很少讓大腦有空閑下來的時候。
    像這樣停下來靜靜欣賞霞光，已經快一個星期沒有過了。
    她默默聽著車流聲、路人的交談聲，不可抑製地想起那個擁抱——那個輕拍她後背的手掌。
    在這陌生的城市，沒有親人在身邊，難過的時候，竟隻剩下那位……元素靈會安慰自己。
    明明很氣他的欺騙，可最容易想起的，偏偏卻是他的好。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總會自動淡化傷痕，反複咀嚼那些溫暖的瞬間。
    “小草。”小火忽然叫道。
    “嗯？”
    靜默片刻，腦海裏才又一次響起小火猶豫的聲音：
    “你還在生他的氣嗎？”
    “……嗯。”
    其實生氣隻有一瞬，更多的，是傷心和失望。
    千草寧願固執地欺騙她，也不願和她坦誠交談一次，到底是為什麽？
    她們不是簽訂了永恒契約、共生相伴的契靈師與元素靈嗎？
    她不是那個可以托付信任的人嗎？
    ……
    小草有太多想問的，可當真相拆穿的那一天，她卻連組織語言的力氣都沒有了
    畢竟人在情緒翻湧的時刻，總是詞不達意。
    小草加快了騎車的速度。此刻，她忽然不想看霞光了。
    掠過的街景中，一個擺滿圖畫書的小攤一閃而過。
    其中一本封麵上，畫著青綠色的卡通“小草”，被擺在最前麵。
    握車把的手下意識收緊，小草回頭望去——
    書攤早已遠去，連攤位的輪廓都已模糊，那本和她如此相像的圖畫書，仿佛隻是轉瞬即逝的幻覺。
    她手指微微鬆開，轉回身，繼續迎著晚風向前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