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他們倆獨處的山頂，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步伐，流逝得格外緩慢。
    青草的清香與露水微涼的氣息交融在一起，縈繞在微涼的空氣裏。
    在這種安寧靜謐的環境下，小草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困意。
    她打了個哈欠，將吃到一半的餅幹放下，輕聲問道：“允禮，你能在聖女城待多久？”
    “天亮就回去。”允禮說著，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隻穿了一件短袖的小草身上。
    聖女城的天氣再怎麽溫和宜人，到了夜晚的山間，總難免沁出幾分潮濕的冷意。
    “我很強壯的。”小草卻拿下外套，手臂向上彎曲，努力展示自己不同十四歲時期、微微隆起的肌肉線條。
    允禮正整理著自己鑲著黑曜石的袖扣，聞言撩起眼皮看她
    他紫眸微眯，似笑非笑：“上次發燒躺在床上整整兩天的是誰？”
    被猝不及防翻舊賬，小草尷尬地摸了摸鼻尖：“……那次是沒注意。”
    說他嘴硬，她自己的嘴倒是一點都不硬？
    冷白修長的手指拎起那件駝色的風衣，允禮撩開她頰邊有些淩亂的發絲。
    他將衣服披在她肩上，垂著眼眸，仔細扣好風衣中間的紐扣。
    “再丟開，我就讓王城那些劣等吸血鬼的外出令多卡兩天。”
    此刻，他們距離極近，小草又一次嗅到了他身上那股雪鬆的氣息，淡淡的，裹著一絲清苦，聞起來很舒服。
    她眨了眨眼睛，鼓起臉頰：“隻會威脅人，我鄙視你。”
    允禮抬眸，與她視線相撞。
    他的臉上漸漸浮起一絲玩味的笑意：“我會威脅人這件事，你不是初次見麵就知道了嗎？”
    確實。
    允禮淡漠疏離的表麵下，藏著些許惡劣。
    偶爾，會在人猝不及防的時刻，探出頭來顯露。
    小草終於妥協，攏緊了身上的外套。
    昂貴的高級風衣看似輕薄，內裏卻用了秘銀絲線織就的柔軟內襯，既保暖又舒適。
    她的手指悄悄向上摸索………
    “允禮，初次見麵……”小草輕聲開口，語速緩慢，仿佛陷入回憶。
    允禮正等著她的下文，旁邊忽而傳來響動，寬大的風衣迎麵罩了下來，他的視野頓時陷入黑暗。
    “我會反擊這件事，第二次見麵，你不也知道了嗎？”小草帶著狡黠的聲音響起。
    允禮幾乎能想象到，此刻的少女會是怎樣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他低低“嗬”了一聲，抬手拿開罩在頭上的衣服。
    外界的光芒湧入眼中，他還未完全看清——
    “哇！”小草搖頭晃腦地湊近，衝他做了一個誇張的鬼臉。
    她本以為能嚇到這位吸血鬼，卻隻對上一張平靜無波的臉。
    小草不由得愣住，兩隻手還舉在頭頂，扮成角的樣子。
    “居然沒嚇到，可惡。”她小聲咕噥道。
    臉頰忽然被捏住，小草看見允禮向前傾身。
    原本就接近的距離再次縮短，他眼眸中泛起一絲幽光，如同極夜中閃爍的紫羅蘭星雲，
    他注視著她，手指用力捏了捏她的臉頰：“反擊是要被報複的。”
    無數漆黑鴉羽隨魔力湧現而出。
    就在小草以為會出現幻覺，或是被烏鴉包圍時，允禮卻隻拈起其中一根羽毛，蹭了蹭她的鼻尖。
    好癢，想打噴嚏。
    小草吸吸鼻子，努力抑製住那股癢意。
    允禮卻已坐直身體，收回四溢的魔力，唯獨留下指間那根羽毛，放在她的掌心。
    過了一會兒，小草才意識到，允禮所謂的“報複”已經結束了。
    就這樣？隻是用羽毛撓了撓她的鼻子？
    她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手中那根漆黑羽毛，這實在不太符合允禮一貫的風格啊。
    小草開口，正想說話——
    “沒有被妖魔鬼怪附體。”仿佛預料到她會說什麽，允禮直接開口堵住。
    他的神情又恢複了往常的淡漠與優雅。
    好吧。
    小草咽回話語，乖乖坐回地麵。
    那件駝色風衣也重新披回她的肩上。
    這一次，小草沒敢再在允禮的底線邊緣試探，低下頭老老實實地扣好了紐扣。
    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
    寂靜之中，小草瞥了一眼通訊器上的時間。
    快十一點了。
    她第一次盼望天能亮得慢一些，這樣，允禮就能多留一會兒。
    “允禮。”小草搖搖頭，揮散突然湧上的傷感，抬手指向夜空，“看那邊。”
    一點瑩綠的光從她指尖浮現。
    允禮靜靜注視著。
    越來越多的綠光浮現而出，其中一半幻化成細碎的花瓣。
    小草手中現出黃骨劍，注入靈力，身影輕盈旋轉，數道劍氣輕靈揮出，柔和地托起那些花瓣。
    頓時，天空仿佛下起了一場細軟的花瓣雨，紛紛揚揚，灑落他們周身。
    這是“飛花如霧”的改版，沒什麽殺傷力，純粹為了好看。
    “你不是喜歡花嗎？”小草還劍歸鞘，手掌攤開，接住一片花瓣，
    她遞到允禮麵前，“我特意改版了招式，本來想回到王城再展示給你當禮物的。但總覺得……現在……用出來，也挺好。”
    她總是準備這種幼稚的驚喜。
    三年間，允禮收到過形狀慘不忍睹的手工家具、平平無奇的烤血凍、大棚培育的小番茄……很多，很多。
    那些“廉價”的、以他的身份本該看都不屑看一眼的東西。
    可每一次，隻要小草誇張地“當當當”獻寶似的送到他手邊，他的心情總會變得柔軟
    連屬於吸血鬼的那份無盡欲望，也仿佛被短暫填滿。
    此刻，允禮凝視著少女掌心那片花瓣。
    是紫色的，和他瞳孔一樣的顏色，散發的清香卻和她身上的氣息很像。
    心髒被一種愉悅的情緒充盈。
    可除此之外，允禮卻忽然生出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欲望
    他毫無預兆地餓了，迫切地想要吮吸那跳動脈搏中的、溫熱的血液。
    允禮無意識地用舌尖舔過若隱若現探出唇邊的尖牙。
    喉結滾動，咽下不斷分泌的唾液。
    那股饑餓感仍在不斷蔓延攀升，仿佛很快就要瀕臨極限，將理智徹底吞噬，破籠而出。
    允禮抓住小草的手，紫色瞳孔深處滲入隱隱如血的紅，如同深淵中燃起的火焰。
    “允禮？”小草感覺到他觸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濃鬱的魔氣逸散出來，粘稠、濕冷，如同冰冷的蛇群，纏繞上她的手臂。
    眼前的無疑是一個極度危險的吸血鬼。
    可她相信，他不會傷害她。
    “……小草。”他喚出她的名字。
    允禮很少叫她名字，幾乎總是用“你”來代替。
    “小草。”他又叫了一次，嗓音低沉而沙啞，
    壓抑著，裹挾著某種難以名狀的渴望。
    吸血鬼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永遠無法被真正滿足。
    在得到饋贈之後，也隻不過是短暫的慰藉，隨後又會陷入新的、更深的渴求。
    允禮低下頭，薄唇微張，四顆尖牙徹底顯露，飽含渴求地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