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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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的節能燈管滋出青白電弧,黴斑斑駁的天花板在電流聲中痙攣。李炫蜷縮在黴味刺鼻的床墊上,手機屏幕顯示正在呼叫“叔叔李國富”。等待音裏混雜著紙錢燃燒的劈啪聲,還有類似指甲抓撓棺材板的響動。
“小炫啊?”叔叔的聲音裹挾著電流雜音,像是從深水裏傳來,“醫生說…咳咳…突然好轉…”劇烈的咳嗽聲中,背景音裏突然傳來重物落水聲,李炫聽到背景裏有女人哼唱童謠——正是妹妹最愛的那首《月光光》。
“月光光照地堂——”
李炫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老舊床墊裏的彈簧發出瀕死般的呻吟。手機屏幕突然泛起水波紋,他看見妹妹的倒影從通話界麵滲出,濕漉漉的羊角辮垂在泡脹的校服領口,脖頸處的青紫勒痕正詭異地扭成儺戲符咒。
“蝦仔你乖乖訓落床——”
童謠突然轉為淒厲的戲腔,李炫的手機溫度驟升。當他想追問時,電話那頭傳來玻璃爆裂聲。“別碰功德箱!”叔叔的嘶吼變成非人的咆哮:“功德箱的錢燙手!快把…”通話戛然而止,忙音裏隱約有紙錢燃燒的劈啪聲。
李炫瘋狂回撥卻始終無法接通,回撥提示變成空號,直到第13次嚐試,最後一聲忙音裏,聽筒裏傳來殯葬店老者的冷笑:“陽間的病,陰間的債,還得清麽?”
他猛然回頭,發現牆上的外賣路線圖正在滲血,自己今天跑過的每個地址都變成紙灰飄落。黴味在此刻變得濃烈刺鼻,混雜著出租屋特有的潮濕氣息——那種能浸透床單、在牆角結網的陳年黴斑。他想起昨天在“棲鳳裏十三巷”送外賣時,電梯間飄來的檀香味,與此刻空氣中混雜的黴腐氣息驚人相似。
李炫抓起床頭半瓶礦泉水潑去,水珠在半空突然凝結成冰錐,釘入牆麵時發出金鐵交鳴聲——那根本不是石灰牆,而是密密麻麻的青銅鈴鐺壘成的鈴壁。
“叮鈴——”
胎記突然爆發的青光中,李炫看見出租屋真容:黴斑是幹涸的血跡,開裂的牆皮藏著人指甲,節能燈管裏蜷縮著纏繞紅線的嬰屍。最駭人的是床底——那裏堆著五具金童玉女紙紮,正是他昨天運送的那批。
手機突然自主播放監控錄像。畫麵裏李炫熟睡時,五個紙人正從床底爬出,用朱砂筆在他右臂畫儺麵。當畫到第三隻眼時,紙人突然集體轉向鏡頭,裂開的紙嘴吐出妹妹的聲音:“哥,該還龍母娘娘的香火錢了。”
“死撲街!半夜發什麽癲!”
鐵門被踹響的震動聲穿透耳膜,李炫猛然從床墊上彈起。額頭的冷汗滴落在手機屏幕,鎖屏界麵顯示淩晨三點十七分。樓道裏傳來粵語罵街聲和塑料拖鞋的踢踏聲,隔壁阿婆的收音機正在播放午夜點歌節目,甜膩的女聲唱著九十年代金曲。
節能燈管正常亮著慘白的光,牆麵黴斑不過是普通黑漬。李炫顫抖著摸向床底——除了積灰的鞋盒和空礦泉水瓶,哪有什麽紙紮人偶。手機相冊裏昨晚拍攝的監控錄像全是黑屏,連潑在牆麵的水漬也隻是普通水痕。
“癡線。”他抹了把臉,喉結艱難滾動。後頸殘留著夢魘中的刺痛感,像是被無數細針紮過。當視線掃過充電中的電動車鑰匙時,瞳孔驟然收縮——鑰匙串上的平安符銅錢,正詭異地逆時針旋轉。
李炫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眼皮像是被塗了強力膠。他分明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可身體卻不受控製地栽回床墊。發黴的棉絮湧出股腥甜味道,像是有人往他鼻腔裏塞了把浸過糖漿的鏽鐵釘。
“阿炫要聽話…”
“香灰要撒在東南角…”
“三更天別走西巷口…”
這些話語在黑暗中凝聚成實體,化作無數張重疊的人臉。李炫試圖睜眼,卻發現眼皮被無形的手緊緊黏住。當他用盡全力掙脫時,額角傳來的鈍痛讓他意識到,現實中自己的身體正被某種力量束縛著。
“還錢…還錢…”
“紙人替身…要替身…”
“龍母娘娘的船…要人祭…”
無數細碎的人聲在耳蝸裏翻攪,像是幾十個老人圍著他的顱骨念經。他恍惚看見天花板的黴斑在蠕動,那些墨綠色的斑點突然裂開細縫,露出密密麻麻的琥珀色眼珠。每顆眼珠都在淌血,滴落的血珠在半空凝成繁體“債”字。
“第三隻眼的位置。”
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在顱內炸響。後頸的刺痛感突然竄到右臂,借著窗外漏進的霓虹光,李炫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右臂不受控製地抬高,他看見皮膚下浮出青色紋路——那根本不是胎記,而是用朱砂刺破表皮又愈合的儺麵圖騰!
手機自動解鎖,屏幕上跳出無數張監控截圖——全是他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被紙人包圍的畫麵。最詭異的是,所有照片的右臂上都畫著完整的儺麵,隻是瞳孔的位置空洞無物。
“叮——”
似有若無的鈴鐺聲從床底傳來。李炫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分明看見自己垂向床沿的右手小指上,不知何時纏了根褪色的紅繩。順著紅繩望去,床底陰影裏正蹲著個穿藍布衫的老嫗,她布滿老年斑的手捏著繩頭,另隻手在水泥地上畫著某種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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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生仔。”老嫗抬頭露出黑洞洞的嘴,腐壞的牙齦間粘著紙錢碎屑,“龍母娘娘的功德箱,裝的可都是活人陽壽。”
李炫想尖叫卻發現喉嚨被無形之物扼住,老嫗的指甲突然暴長三寸,在他手腕劃出帶金粉的血痕。劇痛中那些琥珀色眼珠集體轉動,投下的血光裏浮現出記憶碎片——
七歲那年中元節,叔叔帶他去老家洛城的龍母廟。供桌上擺著五對金童玉女紙紮,燭火把他們的影子投在褪色帷幔上,活像十個小人在跳舞。當他伸手去摸功德箱邊緣的銅錢紋時,被突然衝進來的廟祝用桃木尺狠狠抽了手心。
“功德箱的錢沾不得!”廟祝布滿血絲的眼球幾乎瞪出眼眶,“摸了就要用命填!”
記憶突然扭曲成妹妹落水那天的場景。急救車刺耳的鳴笛聲裏,他看見妹妹後頸有團青色淤痕,形狀正與現在自己胎記上的儺麵圖騰重合。殯儀館的冰櫃抽屜合攏瞬間,分明有根紅繩從妹妹手腕垂下來,繩頭係著的銅鈴鐺在零下十八度凍成了冰坨。
耳畔的人聲突然變得尖利,床底老嫗的指甲已經劃到他肘關節。李炫感覺意識正在被撕成兩半,一半聽見手機在枕頭下瘋狂震動,另一半看見牆縫裏滲出粘稠黑水。那些黑水在地麵匯聚成繁體字:寅時三刻,陰債陽償。
“叮鈴——”
紅繩末端的鈴鐺無風自動,老嫗猛地將他往床底拖拽。李炫的指甲摳進地板裂縫,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裂縫裏塞滿了泡發的紙錢,每張都印著妹妹的生辰八字!
就在他半個身子被拖入床底時,胎記突然爆出刺目青光。那些琥珀色眼珠同時炸裂,飛濺的黏液在牆麵蝕刻出儺戲麵具圖案。老嫗發出厲鬼般的嚎叫,化作紙灰消散前,李炫聽見她漏風的嗓子擠出最後一句:“去找…咳…找回十三巷的引魂燈…”
身體驟然一輕,李炫重重摔回床墊。冷汗把t恤浸得能擰出水,他哆嗦著摸出還在震動的手機。
“叮——”
陌生號碼突然接入,來電顯示是老家二十年前的區號。
李炫接通瞬間,聽筒裏傳出妹妹稚嫩的童音:“哥,水底好冷…”背景音裏夾雜著青銅器碰撞的悶響,像是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在湖底翻身。
牆上的外賣路線圖突然剝落,露出後麵用血畫的二十八星宿圖。李炫的胎記與壁上的角木蛟星位同時發亮,手機自動開啟視頻通話——畫麵裏竟是三天前的自己,正在704室門口簽收冥幣!
“快逃!”視頻中的李炫突然轉頭嘶吼,“每個選擇都在創造新的屍體!”話音未落,屏幕裏的防盜門突然湧出黑發,將過去的他拖入門縫。
現實中的李炫左臂劇痛,胎記處浮現出饕餮紋路,竟似活物般遊走,隱隱欲出……
暴雨中的棲鳳裏正在扭曲變異。李炫衝下樓時,發現巷道兩側店鋪都變成了紙紮鋪,櫥窗裏的模特全部換成了某團騎手製服的人偶。九號巷口的腸粉攤還在營業,阿婆正將帶血的生腸放入蒸籠。
“食碗斷頭飯啦。”阿婆遞來的腸粉淋著墨綠色醬汁,米漿裏裹著破碎的紙錢。李炫後退時撞到外賣箱,保溫袋裏突然傳出妹妹的哭聲。拉開拉鏈的瞬間,五個等比例縮小的青銅棺滾落地麵,棺蓋上刻著不同年份的死亡日期。
手機導航自動開啟“餓鬼道”模式。李炫跟著血色光標衝進地下車庫,卻在b2層撞見正在焚燒紙人的站長。火光中,紙灰凝聚成巨大的青銅羅盤,指針正指向他胎記的位置。
“你已進入循環。”站長的聲音突然變成殯葬店老頭,“每花一元冥幣,就有一個替身替你死。”燃燒的紙灰突然撲向李炫,在他左臂烙下新的星宿印記。
盤龍湖隧道正在坍塌。李炫的電動車在龜裂的路麵上飛馳,後視鏡裏映出九個不同年齡的自己。最年長的那個滿臉屍斑,正用鐵鏈將年輕版本拖入黑暗。
湖心島邪塔亮起血紅燈光。李炫衝上祭壇時,看見九具青銅棺擺成九宮陣,棺中屍體都穿著某團製服。紅衣女鬼懸浮在陣眼處,腹部裂口伸出無數臍帶,連接著每個棺中人的胎記。
李炫攥著正在滲血的手機站在祭壇邊緣,九宮陣中的青銅棺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紅衣女鬼腹部的臍帶突然全部繃斷,數百條血色絲線如利箭般射向祭壇——每根絲線末端都懸掛著一枚沾血的工牌,工牌上的照片赫然是不同年齡段的李炫。
“你逃不掉的。”女鬼的聲音像是用生鏽的八音盒齒輪碾磨而成,“從你接過第一份冥幣開始,你就注定是生祭。”
“這是最後的機會。”殯葬店老頭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老人手持的朱砂筆正在虛空畫出星軌,“血月臨空,…,斬斷輪回!…”
李炫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青銅鑰匙——那把本該融化在鋼水裏的鑰匙,此刻正在他褲兜裏發燙。鑰匙柄端的饕餮紋與胎記產生共鳴,整個祭壇開始劇烈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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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到!”殯葬店老頭敲響人皮鼓。李炫的手機自動轉賬五萬元,賬戶餘額歸零的瞬間,九具屍體同時睜眼。他們左臂處的饕餮紋化作實體,開始互相撕咬吞噬。
李炫的左臂胎記也不受控製地抽搐,饕餮紋路在皮膚下遊走成河,突然撕裂皮膚,血滴在祭壇刻紋上。
古老的星圖被激活,二十八道金光穿透雲層。
他看見無數個自己正在不同時間線上重複死亡:
2015年在醫院接到病危通知、2018年在城中村撿到沾血車票、2024年暴雨中女鬼墜樓瞬間的裙擺褶皺…
2015年倒在急救室外的血泊裏、2018年被紙人掐斷喉嚨、2024年在暴雨中撞飛護欄…
每個畫麵都對應著棺材上不同的死亡日期。
在眾屍撲來的刹那,李炫本能地吼出咒訣:“地煞歸位,諸邪退散!”
現實中,李炫的左臂胎記在黑暗中閃爍著詭異的紅光,饕餮紋仿佛活物般蠕動,皮膚下傳來陣陣灼燒感,突然撕裂皮膚,饕餮徹底顯現人間,獸目暴突爆發出驚天一聲:
“吼”…
“叮——”
留下來)悠悠地唱著最炫的民族風,讓愛卷走所有的塵埃我知道)。你是我心中最美的雲彩,斟滿美酒讓你留下來留下來)……
殯葬店老頭的笑聲還在耳膜震顫,手機突然響起刺耳的《最炫民族風》。
李炫觸電般彈起,後腦勺重重撞在黴斑牆上。發現自己依然蜷縮在出租屋的黴斑牆角,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十幾個未接來電。左臂胎記仍在發燙,可天花板滲出的青黑水珠不知何時變回了普通黴斑。窗外陽光刺眼,911便利店的電子鍾顯示:2024年8月19日828。
“叮——”
來電顯示是“餓不餓驛站站長”。
手機再次震動,他條件反射按下接聽鍵。
“喂,站長……”
“叼你老母!仲唔返工?八點開工現在八點半,你當公司係善堂啊?”站長粗糲的罵聲從揚聲器裏炸開,咆哮聲震得手機發顫,背景音是熟悉的電動車喇叭聲,“五分鍾內唔出現,今日工資扣雙倍!”
“我明明…”他剛要辯解,
“死北佬!八點前唔到崗,這個月全勤獎…”
“站長,我……我馬上到。”李炫的喉嚨發緊,聲音沙啞。
“而家?叼你老母即刻畀我死過嚟!再遲到多鑊,唔好怪我唔畀麵!”站長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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