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葛根，頭發蓬亂如雜草，他的臉上滿是汙垢與憔悴，顴骨高高凸起，臉頰深陷，嘴唇幹裂起皮，一雙眼睛雖仍透著堅韌，卻也難掩疲憊與滄桑。
    身上的皮襖子破爛到了極點，仿佛被無數次撕扯過，幾乎碎成了一條一條，隻靠一個布帶子捆著，才沒有散開來。
    但即便如此，在皮條中間，葛根瘦骨嶙峋的身軀仍然依稀可見，他的鞋子早已磨破，腳趾頭都露在外麵，滿是傷痕與老繭。
    “這他媽的也是一支隊伍的首領？”多爾袞開始在心裏盤算，猜測對方是否故意穿成這樣來博同情，而自己又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才能在麵子上過得去？
    在多爾袞胡思亂想之間，葛根已經對著倒頭跪拜：“聽到王師來援，涼州城的大淵人?若寒蟬，他們懼怕王師實力，主動釋放我等以免王師懲戒，我等才有機會重獲天日，葛根代表在這裏的乃蠻人感謝王師搭救，將軍大恩大德，我等沒齒難忘！”
    多爾袞微微點頭，心裏對眼前這個葛根頗為滿意。
    葛根這樣一跪，乃蠻人不管是被救的，還是被釋放的，那都成了自己的一大功勞，他這次行動的第一個成果便已經有了。
    而且這葛根顯然極善於審時度勢，是個聰明人，掌握了這樣的聰明人，便可以為自己所用，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也讓多爾袞更為擔心，連被關押的乃蠻人都已經清楚了自己的動向，那麽涼州軍隊所掌握的情況一定更為清楚，也更為詳實。
    釋放乃蠻人，便是涼州對於他這次行動的回應，這是一個很高明的戰略手段，至少已經讓西夏在明麵上失去了對涼州用兵的借口。
    可涼州人把這些這一切都告訴乃蠻人，還宣傳是因為西夏軍隊的到來才放人，這是藏著什麽陰謀，真的是向愛新覺羅氏主動示好嗎？
    這些狡猾的西夏人，還真是不好對付！
    這些疑惑沒有絲毫在他臉上顯現出來，他主動走上前去，想要拉起葛根，口中安慰道：“葛根先生不必客氣，愛新覺羅氏現為草原之主，各族有難，皇帝陛下震動，自然需要救援，隻是大雪封道，出行艱難，又被各種繁文縟節給拖著，到半個月前才能正式出兵，讓你們受委屈了。”
    他斜睨了一眼與葛根一起進來的杜西川，下意識把他認作是葛根的侍從，雖然杜西川的衣衫並不破爛，與葛根的破爛全不相襯，而且也並未跟著葛根一起下跪，更顯得突兀。
    但是杜西川看上年齡稚嫩，多爾袞隻認為是葛根平時極寵這個小孩，把他寵得無法無天，不識禮數，到大帳之中失了應對，並沒有多重視，便也沒有加以苛責。
    葛根卻連續磕了幾個頭：“皇帝陛下日理萬機，卻還能記得我們這些邊緣小地的遺老遺少，實在是草原之幸，乃蠻人之幸，乃蠻人感謝愛新覺羅.洪列皇帝天威，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歲！”
    多爾袞更是滿意，心裏認定這個葛洪馬屁功夫了得，辦事機警，實在是可造之才，完全可以配合愛新覺羅氏的行動，比那個死鬼卜克汗要有用的多，可以適度籠絡一番。
    他的手上用力，扶起了葛根，把他拉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了。
    這是多爾袞特別讓人安排的座位，前麵一個桌子上擺了一些肉食，還有一壺酒，又安慰道：“葛根先生不必客氣，草原各族乃是一家，一族有難，百族支援，無可厚非。”
    葛根小心翼翼的坐下，卻是隻挨了個邊，坐了半個身子，至於桌上的食物，自然不敢去拿半點，杜西川跟了過去，站在他的身邊。
    多爾袞向一旁的侍從使了個手勢：“來啊，上酒！”
    一個侍從上前來倒酒，葛根連忙站起來，小心翼翼等侍從倒滿了酒，又向侍從道了謝，又再一次坐了半個身位的影子。
    杜西川冷冷地看著這一切，一動不動，連眼神也沒有多一個。
    多爾袞更加奇怪，轉頭看了看一旁站著的卡立克，卻見卡立克目瞪口呆地看著杜西川，滿臉的不可思議。
    他對杜西川的身份產生了懷疑，故意輕笑一聲，問道：“卡立克，怎麽了，見到故人，竟是這等驚喜嗎？”
    卡立克依然滿臉震驚，他當然是認識杜西川的，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杜西川會膽大到與葛根一起來多爾袞的營帳。
    昨天晚上，多爾袞帶著一個千人隊，率先到達這裏，為哲別舉行了一個小型的祭祀活動，在祭祀過程中，多爾袞還當場向長生天發誓，一定要手刃杜西川，為哲別報仇。
    這種情況下，杜西川不在涼州城內呆著，卻跑到這裏來，不是羊入虎口，自尋死路嗎？
    他雖然震驚，卻是沒有當場把杜西川給喊出來，而是猶豫著自己下一步該怎麽辦。
    卜克汗死後，卡立克失去了依仗，但是他畢竟是乃蠻人的王族成員，愛新覺羅氏給了他一定的照顧，但這種照顧也附帶著許多的限製，讓他如履薄冰，不敢稍越雷池一步，也讓他成熟許多，再不複以前的輕狂。
    眼見卡立克有異，葛根反應極快，馬上站起身來，走到卡立克跟前，躬身道：“卡立克將軍，許久不見了，老首領身體可好？”
    卡立克瞬間反應過來，這是葛根在打岔，並不想杜西川暴露，他的臉上浮現出悲傷的神色：“兩個月前，叔叔的舊傷複發，醫治無效，已經過世了！”
    葛根怔了一怔，心中湧起無盡的悲涼，事情果然如杜西川所料，在向著最壞的方向滑落，愛新覺羅氏為了徹底掌握乃蠻人，弄死了卜克汗。
    那樣的話，在祖地的乃蠻人，多半也都是愛新覺羅氏弄死的。
    他壓製住心中翻湧的情緒，長長歎息一聲：“老首領為了我乃蠻族的命運，真正是殫精竭慮，鞠躬盡瘁，明明身負重傷，卻依然選擇指揮天選者行動，行動失敗之後，又帶著你們遠赴西封山，他這樣的年齡，這樣的身體，唉！都是我們拖累了老首領，我們這些人可真該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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