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潛入包圍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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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交民巷周邊街區化為焦土,6月23日被焚的翰林院的灰燼隨風飄入使館區,未燃盡的各種書籍殘頁散落水溝。崇文門箭樓被炮火擊中,琉璃瓦坍塌砸死清軍炮手數人。京城九門緊閉,漕運中斷。護城河浮屍堵塞河道,水質發黑惡臭。騾馬市場餓殍遍野,饑民割取死馬肉充饑,引發集體中毒。
紫禁城內,慈禧命太監在乾清宮前架設“鎮洋大炮”木製塗漆道具),道士作法召喚“天兵天將”。與此形成諷刺對比的是,東交民巷的爆炸聲震落太和殿簷角銅鈴。一名清軍參將私下與使館守軍交易,用兩箱子彈換取一桶威士忌,醉後誤入義和團營地被斬首。
日落前,義和團的最後一次進攻被排槍打退,街壘前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地堆疊著拳民的屍體。使館區的火已被撲滅,義和團出發陣地上燃起了火把,鼓噪聲仍不絕於耳。這種沒有現代軍事常識的自我暴露的做法,令街壘後麵的外國軍官鄙夷不已,完全無視對麵助陣的清軍偶爾射來的冷槍。
也許是為了提振士氣,也許是為了慶祝自己又活了一天,使館區內的外國僑民在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之後,舉辦“圍城音樂會”。小提琴家用燒焦的門板製作臨時琴盒,演奏《馬賽曲》時被流彈擊穿左臂。
街壘後麵守夜的軍官在小提琴家被擊中時發生的慘叫、和對麵義和團陣地上哄哄鬧鬧的聲音中,突然聽到前麵死人堆裏傳出淅淅索索的聲音。這段時間鍛煉出來的警惕性讓他立即拉上了槍栓,在清脆的子彈上膛聲音響起後,他聽到不遠處傳來輕輕的話語:
“don’t shoot! friend!”
“?j?n, baratok vagyunk!”
幾棟被損毀的建築之間的空地上,避開義和團隊伍的視線處,幾堆篝火照亮了一大群男女老少的洋麵孔。然後眾人驚訝地看到一個渾身硝煙的法國軍官,帶著一個穿著這些日子幾乎成為他們夢魘的義和團服飾的人從黑暗中走了過來,似乎身後的黑暗中還跟來了無數的妖魔鬼怪。一些孩子把頭紮到母親懷裏,不少男人站起身舉槍對準那邊。一個法軍軍官高聲向帶人來的法軍下級軍官詢問,對麵回答說是從街上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一個自稱外國人的朋友的中國人,沒有武器,會好幾國外語。
這邊的氣氛為之一鬆。待人走到火光照亮處,在篝火躍動的紅光中,這個30歲的中國男人仿佛從1900年的血色夜幕中走出,成為曆史與神話交疊的剪影。他上身的粗麻布短褂被硝煙熏成黑褐色,左肩撕裂的破口中露出草草包紮的染血布條,象征“神術護體”的紅腰帶已褪成暗赭色,邊緣焦黑,似被火舌舔舐過。下身紮腳褲膝蓋處磨穿,露出結痂的傷口,褲管沾滿泥漿與幹涸的血漬,凝固成板結的硬殼。
胸前歪斜掛著的“護心鏡”實為生鏽銅盤)反射著篝火,裂痕如蛛網蔓延。腰間別著的九環大刀刀鞘空懸,刀刃可能已折損遺落戰場。篝火從右側斜照,將他半邊身軀染成橙紅,另一半則沉入陰影。火光中可見顴骨處的擦傷結痂,胡茬淩亂,幹裂的嘴唇緊抿如刀鋒。篝火在粗麻布料上投下跳躍的光斑,燒焦的布緣隨熱氣顫動,如同無數細小灰蝶振翅欲飛。火光將他額頭的汗珠映成琥珀色,與背後深邃的夜空形成冷暖對衝。衣襟上暗沉的血跡在高溫下隱約泛出鐵鏽腥氣。
篝火既是溫暖源,也是祭壇火。他端坐光暗交界處,宛如一尊被戰火重塑的民間神像:既是被曆史碾碎的凡人,也是集體悲願鑄就的圖騰。火光在他眼窩投下深影,瞳孔卻異常明亮,仿佛燃燒著某種將熄未熄的執念——是對“刀槍不入”信仰的殘存狂熱?亦或是對屠殺慘狀的麻木空洞?混跡在人群中的《泰晤士報》記者莫理循決定在日記中這樣記錄此時的場景。然後聽到對方先用了好幾國的語言向大家問好,然後用法語介紹了起來。是的,在前世的1900年,國際通用語言的格局與後世截然不同。盡管英語的影響力已隨大英帝國的擴張顯著提升,但法語仍占據主導地位,尤其是在外交、文化和學術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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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eason ong,是一名中國雲南的國際商人。為了讓大家充分相信我為什麽願意此時此刻來到被幾乎所有中國人敵視和攻擊的這個地方,我願意拋棄中國人普遍的謙虛的習慣,告訴在座的諸位,我同時還是跟美國的摩根先生和英國的德文郡公爵進行過科學項目合作的人,是跟英國劍橋大學卡文迪許實驗室主任湯姆遜先生就科學研究的具體問題進行過深入探討的人,是在法國和意大利與當地的朋友合資建立汽車工廠、輪胎工廠的人”。周圍眾人臉上從開始的疑惑變成驚訝再變成震撼,然後又隱藏著難以置信的表情。這時,一隻手從人群中舉了起來。
“我是《泰晤士報》記者莫理循。從您完美無缺的外語中可以聽出來您應該是一位去過文明世界、了解文明世界的中國紳士。可是正像您說的,您為什麽要此時此刻來此地呢?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古話叫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嗎?”顯然這位泰晤士報駐華記者了解不少中國文化。
“泰晤士報的記者嗎?很湊巧,我認識您的一位同事萊昂奈爾詹姆士先生”。
“哦,沒錯,萊昂奈爾跟我挺熟的,我倆之前一起采訪過南非的戰鬥。他跟我說起過跟一位中國幸運兒在賽馬場一起贏過錢”。
“哦,東薩塞克斯郡ees raceurse賽馬場”,王月生笑道,“他是個機靈的家夥”。
也許是聽到久違的西方生活小細節,也許是因為自己身邊人跟這位陌生人找到了交集,在場所有人似乎都一下鬆弛了下來。各種聲音和語言紛紛拋了過來:
“現在外麵什麽情況?”
“那些中國人要殺死我們所有人嗎?”
“我們的軍隊什麽時候到來?”
......
王月生伸手向大家做了個安靜的手勢,聲音慢慢小了下來。王月生道,“抱歉,各位,很多事情不是我這樣一個中國偏遠地區的普通商人能夠知道並且回答的,尤其是我也是得知中國華北的危險信號後匆忙趕回來。我可以不吹噓地說,我可能在世界上所有人之前,包括當時就身處中國的各位之前,甚至在中國的領導者和這次運動的眾多參與者之前,就意識到了整個事件極有可能演變為一場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悲劇。我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是一年前的去年7月中旬,人在莫斯科。從莫斯科到中亞,經西域和中國西部的戈壁沙漠崇山峻嶺,曆時整整一年,方於前日夜間到達北京。而今天就冒著被眾位開槍擊殺在街壘前的風險,隱身於義和團民之中向各位的槍口衝鋒”。說著,肩頭傷口一疼,不禁咧了咧嘴。旁邊早有英國使館醫生dr. pooe上前為其包紮。王月生點頭致謝,接續道,
“我今日冒死前來,是為了給大家提供一個平民能夠給予的最大幫助。我知道大家可以理解,如果我一年前,不,甚至一個月前,向在座諸位,或者各位國家的外交部門發出預警,不會有人相信,甚至會對一個中國普通商人的信息置之不理。但我還是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
說著,王月生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遞給走上前來的美國公理會傳教士明恩溥arthur sith)。明恩溥把紙張交給一旁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幾位公使看,見上麵是幾個地址,分別在俄國使館花園的假山某處、北堂西什庫教堂)某懺悔室角落地下、英國使館和法國使館的洗衣房某處地下。幾人低聲吩咐了幾句,旁邊有人飛快離開。
過了一會,好幾撥人都興衝衝地跑了回來,懷裏大包小包,興奮地說,“各位,都是藥,正經的上好的西藥,療傷的、治療瘧疾的、退燒的、殺菌的,全都有。還有好多食物。我們拿不動”。大家都激動地看向王月生,卻發現他已經傷累交加、聽到好消息精神放鬆之下,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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