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兮兮接過披風卻未穿上，反而俯身輕觸橋欄上一處新刻的痕跡——那是昨夜王曦琴與兮兮共同刻下的日期。
    兮兮的簪子尖在"廿三"兩個字上打了個旋，王曦琴便笑著添了片蘭草葉。兮兮知道王曦琴的畫功了得，此時看他的刀工比宮廷匠人還要精細三分。
    橋頭立著盞六角宮燈，白天看著素淨，但昨夜點燃時，地上很清晰的投出了並蒂蓮的影子。
    “這設計，真的是巧奪天工了。”兮兮說話時，見有片有餘花瓣落在果兒肩頭，就輕輕替她拂了去。隨意的迂回問到昨天的話題，“慕佳可康複了？最近一直看不到他。”
    她一邊問，一邊湊近一棵有餘花樹觀賞。這季節夢姑城的有餘花開得正盛，與大京城略有不同，這裏的有餘花遠處看如緋雲墜地，近觀才能發現每朵花心都帶著點金黃，像是誰在花瓣裏藏了星星。
    果兒悶悶的回答“他父王身子不好，一到夢姑城，六王妃就打發他回去了。說是給他定了一門親，讓他回去娶親，給他父王衝喜。”
    原來如此。兮兮心裏卻是鬆了一口氣，心想那果兒不開心，與王曦琴沒什麽關係了。
    於是她安慰果兒“這也不見得是壞事……他娶了正妃，再娶側妃就順理成章一些。我和你主子，都會替你做主的。”
    果兒眼圈接著紅了，鼻頭也紅紅的，哽咽道“果兒想跟著郡主一輩子！不想去那麽遠的西羅！”
    兮兮沒有接腔，“不想去那麽遠的西羅”是實話，想跟著自己一輩子……她想，感情上可能是真的，但沒有辦法當真。
    畢竟，在夢姑部，女孩子不結婚不生育是不可能的。甚至，超過一定的年齡不出嫁，她的家長，或父或兄，都是有罪的。
    兮兮這時候才有了自己是穿越到古代的感覺了，她又開始琢磨那個讓她苦惱不已的問題，如果果兒不行，究竟要給王曦琴納個什麽樣的妾，才能既說服王曦琴接受，讓自己不被夢姑部人戳破脊梁骨，又能讓自己繼續不用“宮鬥宅鬥艱苦奮鬥”的生活呢？
    "王妃！"果兒突然說道，“我哥哥們來了。”兮兮順著果兒的目光看去，池畔假山後轉出兩個人，其中走在後麵的是蘇喬，另一個和蘇喬長得有些相似，兮兮卻沒有見過。
    那假山用的是太湖石，通體布滿蜂窩狀的孔洞，最妙的是朝陽穿過時，會在水麵上投出梅花形的光斑。此刻那些光斑正隨著水波在蘇喬前麵那人身上跳動，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從石頭裏生出的精怪。
    二人來到兮兮和果兒身邊，不用蘇喬介紹，兮兮就憑著他們對園子裏路徑的熟悉，猜到此人是蘇喬同父異母的大哥，也是這座園子的實際設計者。
    果然，蘇喬介紹說，這是他的大哥，畫匠蘇凝。蘇凝約莫三十出頭，身形瘦削，肩膀微微前傾，一張平淡無奇的臉，頭發隨意束在腦後，身上的粗布衣衫洗得發白，袖口沾著些許顏料痕跡，手指修長，指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幹淨整齊，隻是指尖殘留著洗不淨的墨色。
    和出挑的蘇喬站在一起，蘇凝恐怕就是最普通的那部分人，走在街上，他也不會引人注目。
    隻是，兮兮指著園中景致，輕歎“你營製的這個園子，實在是太美了。”
    於是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目光越過九曲回廊，到新郎新娘寢居的月洞門，門上掛著的湘妃竹簾被風吹得輕輕晃動，簾上垂著的玉鈴鐺發出清越的聲響。
    蘇凝說那簾子每一根竹條都來自南安，“是何工官派人，從南安城外他外祖父家的竹林裏特意砍來的。”
    “何工官？”蘇凝沒有背後說何工官的壞話，反而替他請功，這讓兮兮好感倍增，“何工官家是南安的大族嗎？”
    “是的，”說這話的是蘇喬，每一個能靠近王曦琴的人，蘇喬都會核實他們的身份，像何工官這樣的，要監製王府的人，他還會親自去實地查看。
    蘇喬說“何家外祖是南安大族，就那個，”他說到這裏有些吞吞吐吐，看四周無人，這才一臉八卦的繼續小聲說，“丟了的二王妃，就是他的表姐。”
    “也就是說他家是皇親國戚了？”兮兮詫異，“那他何故大老遠的跑到這邊來？”
    “皇親國戚有什麽用？”蘇喬說，“南安皇帝自己，也就隻能管南安城那一小塊地方。咱們那二王妃，這麽遠為什麽要嫁過來？還不是自己爹爹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好好的就亖了？”
    那就是南安上一任皇帝了，兮兮聽說南安上一任皇帝隻有一個皇後，這個皇後隻生了一個女兒，沒有兒子，竟是說的這位。
    “現任的南安皇帝是皇叔繼位？聽說倒是有些才德，南安又不時興女帝，他總不能容不下一個孤女，為什麽要把她嫁這麽遠呢？”
    眾人邊說邊由蘇凝引路遊覽，蘇喬回答兮兮的問題，他冷笑道“南安不是不時興女帝，咱們這位二王妃，想的可不就是做女帝？不然她爹沒兒子，為何皇後連個側妃都不給納？不就是想著讓女兒做女帝麽？還好被及時發現了。”
    兮兮差點一個白眼甩給蘇喬，她淡淡的說“發現了就怎麽了？”
    蘇喬說道“還能怎樣？皇後陪著老皇帝一起走了，恰好這時候二王子在南安，早就看上了這位公主，她就跟著到咱們這裏來了。”
    兮兮停下腳步，心裏感慨，想不到這位二王子，還是個情種。
    她一時心裏替這分離的情侶難過，在路旁的石凳上坐了下來，看著腳邊的石縫裏鑽出的一叢薄荷出神。
    被她踩過的葉片正散發出清冽的香氣，混著假山背後飄來的金銀花香，莫名讓人心神寧靜。
    蘇凝見兮兮停了下來，指著前麵不遠處的小亭子，提議去雙生亭休息一下。
    雙生亭建在人工堆砌的小丘上，小丘遍植書帶草，這種草葉脈堅韌，民間常用來捆紮書卷。此刻晨露未曦，草葉上掛著水珠，遠遠望去像是撒了一把碎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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