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校園貸連環催債命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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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七點整,江州市刑警支隊大樓內的會議室燈火通明。四麵牆壁上,白色的燈光毫無保留地傾灑,將整個空間照得亮如白晝。空氣中,咖啡的濃鬱香氣與眾人身上散發出的疲憊氣息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而又壓抑的氛圍。
程望筆挺地站在白板前,身姿猶如一棵蒼鬆,背脊挺得筆直。他的左手習慣性地夾著一支煙,然而此刻並未點燃,香煙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右手則有力地指向一張布滿紅藍色線條的思維導圖,那線條錯綜複雜,仿佛是案件迷宮中的路徑圖。
“根據死者黃子逸留下的遺書,他長期遭受催債威脅,最終不堪重負選擇自殺。而這個威脅的源頭,初步判定是一個名為‘火速回款’的校園貸催債組織。”程望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在寂靜的會議室裏清晰地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泛起層層思考的漣漪。
會議桌旁,副隊長朱啟安揉了揉太陽穴,疲憊之色在他臉上清晰可見。他微微仰起頭,靠在椅背上,緩緩說道:“黃子逸的賬戶記錄和聊天記錄我們都徹查過了。從他最早的借款到最後一次催債威脅,本金加起來不超過三萬,可那利滾利以及所謂的‘滯納金’,居然累計多達十幾萬。問題在於,這個後台催收並非正規機構,而是某個私人操作平台,平台服務器還掛靠在海外,表麵上就是個空殼公司,沒有任何實質業務。”朱啟安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搖頭,眼中滿是無奈與憤慨。
程望微微點頭,眼神專注地看著白板,若有所思地說道:“這是當下所有‘隱形貸’的共性,那些表麵公司根本查不到關鍵信息,但背後卻存在一套完整且隱蔽的操作流程。目前,我們先不要輕舉妄動服務器,當務之急是從相關人員入手。”
說著,他的手指移向白板上放大的幾張人物照片,繼續說道:“黃子逸在死亡前一天,曾和三個人通過電話,時間分別是晚上七點四十二分、八點零六分和十一點二十分。前兩通電話來自催債方,第三通,則是他女朋友唐思雨打來的。”
“那兩通催債電話的情況查得怎麽樣了?”朱啟安坐直身子,神情專注地問道。
“都已經調查過了。其中一通電話的歸屬地是本市西南片區的公用電話亭,另一通是注冊在安徽某地的虛擬號。經過電信部門跨省的數據回溯,我們最終將目標定位在江州的一棟民宅內。據房東描述,租客是兩個年輕人,一個姓梁,一個姓韋,兩人都不是本地人。”程望有條不紊地匯報著調查進展,每一個細節都清晰明了。
“這個姓梁的是誰?”朱啟安追問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警覺。
“梁哲。他是本案的重點嫌疑人之一。”程望一邊說著,一邊在白板上輕輕敲了敲,調出一份詳細的簡曆。“梁哲,24歲,來自陝西。他曾有輕微網貸逾期記錄,大學讀到一半就退學了,至今已有兩年。退學後,他輾轉於多個二線城市。根據他前室友的證詞,他一直靠參與‘灰產項目’賺錢,而其中最穩定的收入來源,就是校園貸催收。”
“他親自參與催收工作?”朱啟安皺了皺眉頭,語氣中帶著些許驚訝。
“不僅如此,他還組織過‘催收小組’。他專門挑選同齡人加入小組,從說話的口氣、語氣,到具體的劇本台詞,都經過精心設計,要求組員們以一種看似‘哥們聊天’的方式去逼債。”程望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冷峻,仿佛在揭露一件令人不齒的行為。
朱啟安沉默了好一會兒,目光變得冰冷起來,緩緩說道:“現在的年輕人,為了錢,真是把人心都研究透了。”
程望神色凝重地點點頭,語氣中不帶絲毫感情地說:“在黃子逸死亡前的一個月裏,八成電話催收的號碼都來自於梁哲所處的ip地址段。目前,我們已經獲得檢察院的批文,計劃在淩晨對他的住處展開搜查。”
“那另外兩個可疑人物呢?”朱啟安繼續追問。
“一個叫韋書揚,26歲,廣西人。他以前從事房地產中介工作,後來與梁哲合夥,成為所謂‘回款小組’的外勤人員。他的主要職責是實地上門恐嚇、送恐嚇信,甚至跟蹤債務人。還有一個是女性,韓夢怡,她是梁哲的女朋友。在這個團夥中,她主要負責文案撰寫和賬號管理工作。”程望詳細地介紹著其他嫌疑人的情況,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連她也參與其中?”朱啟安有些詫異。
“她不僅僅是參與,還是整個團隊的財務賬目管理人。她負責接單,並與平台進行對接,把每一單的‘回款’記錄匯總後上傳給後台。就目前掌握的情況,我們初步判斷這三人是前端操作者,在他們背後,應該還有更大的數據提供者以及平台支撐。但現階段,我們隻能先從前端突破。”程望耐心地解釋著,同時也在梳理著案件的脈絡。
“難道沒辦法通過其他渠道獲取平台數據嗎?”朱啟安思索著問道。
“沒有服務器權限,如果強行獲取數據,很可能會打草驚蛇。而且在當前階段,我們拿下前端人員後,可以通過審訊手段,迫使他們供出中端聯係人,然後再順藤摸瓜。”程望冷靜地分析著利弊,眼神中透露出堅定的決心。
朱啟安長出了一口氣,微微點了點頭,問道:“你打算親自帶隊行動?”
程望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低頭看了一眼時間,說道:“現在是十九點五十一分。行動時間定在淩晨一點,這個時間既能不驚動周圍居民,也能讓嫌疑人放鬆警惕。據我們所知,梁哲今晚在家,韋書揚在隔壁小區,韓夢怡正在上夜班。我們分成三組,同步展開行動。”
朱啟安聽後,用力拍了拍桌子,說道:“行,就按你計劃來。我這就通知特勤組配合你。”
時間悄然流逝,轉眼到了淩晨零點五十八分。江州市南五環的一棟居民樓沉浸在一片靜謐的夜色之中。樓道裏的燈光昏黃而黯淡,像是隨時都會被黑暗吞噬。偶爾,有輕微的低語聲和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在樓道裏回蕩,那是執行任務的警員們在悄然行動。
程望身著一身黑衣,與黑暗融為一體。他佩戴著耳麥,神色專注地躲在樓道轉角處,目光緊緊盯著203室的房門。此刻,他的心跳平穩而有力,但內心卻緊繃著,如同一張拉滿的弓。
“確認目標在屋內。”耳麥裏傳來特勤隊員低沉而清晰的匯報聲。
程望微微側身,對著耳麥低聲而堅定地說:“所有人準備,五分鍾後統一行動。注意控製現場,禁止破壞屋內電子設備。任何一個細微的線索,都可能是解開案件謎團的關鍵。”每一個字,他都咬得格外清晰,聲音雖低,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時間在緊張的氛圍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長。三分鍾後,隨著樓道盡頭傳來一聲極其微弱卻又充滿力量的“進!”,特勤小組如同一群訓練有素的獵豹,迅速而無聲地向前推進。程望一馬當先,如黑色的閃電般第一個衝進屋內。
屋內的景象瞬間映入程望的眼簾。屋子麵積不大,但布置得極為整潔,與周圍老舊的樓道形成鮮明對比。隻見三台電腦擺放在桌上,其中一台處於開機狀態,電腦屏幕上顯示的頁麵正是某個校園貸後台,各種數據和信息不斷閃爍跳動,仿佛在訴說著背後隱藏的罪惡。
梁哲赤裸著上身,剛剛洗完澡,頭發還濕漉漉地滴著水。他看到突然衝進來的一群人,先是愣了兩秒,眼神中充滿了驚恐與疑惑。緊接著,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開始瘋狂地掙紮起來,嘴裏大聲叫嚷著:“你們是誰?!想幹什麽?!”聲音中帶著一絲慌亂和不甘。
“警察!”程望一聲厲喝,如同洪鍾般在屋內響起。他一個箭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梁哲壓製在沙發上,熟練地反扣上手銬,嚴肅地說道:“江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隊。你涉嫌參與非法催債,導致他人死亡,請配合我們的調查。”
“我、我沒殺人啊,我就是打了幾通電話……”梁哲拚命地辯解著,聲音帶著顫抖,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恐懼。
“你那些電話,足以把他逼到跳樓!”程望冷冷地說道,眼神中透露出憤怒與不屑。說完,他朝一旁的技術員使了個眼色,果斷地命令道:“把電腦打包帶走。房間內的路由器、外置硬盤、電源接頭、監控設備,全部進行取證。任何一個可能隱藏線索的物件,都不能放過。”
與此同時,另外兩組也陸續傳來消息。韋書揚在隔壁小區的住處當場被控製,警員們在屋內查獲了大量恐嚇材料,其中包括偽造的法院傳票、假警察證,以及詳細的催債劇本。而韓夢怡在值夜班的地方也被順利帶回警局,在初步審訊過程中,她情緒極不穩定,時而哭泣,時而沉默,但最終還是承認知道催債行為,並參與過十餘次匯款操作。
淩晨三點,江州市公安局依舊燈火通明。審訊室裏,氣氛壓抑而凝重。程望靜靜地坐在審訊室對麵,目光如炬地看著雙手微微顫抖的梁哲。他一言不發,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要穿透梁哲的內心,探尋出所有的真相。
梁哲低著頭,不敢與程望對視。他不斷地咽著口水,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在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終於,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忍不住抬起頭,帶著一絲哭腔說道:“他死了,真的不是我們逼的……我們就想收錢……他完全可以報警的啊……”
“他隻是個學生,背負著十三萬的債務。白天要上課,晚上還要去兼職,每天隻能吃泡麵,熬夜工作。你們用的每一句催債詞,都像是一把刀,在他心裏狠狠地紮著,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他不報警,是因為你們用的是‘朋友口氣’,讓他甚至以為是自己道德有虧,欠了錢就必須得還,哪怕這是個根本還不清的無底洞。”程望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一字一句地揭露著梁哲等人的罪行,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重磅炸彈,在梁哲的心中炸開。
“我們……我不知道他會跳樓……”梁哲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來越低,仿佛不敢麵對自己所造成的後果。
“你不需要知道。你隻需要為你說出的每一句話負責。”程望的語氣不容置疑,眼神中充滿了正義的威嚴。
梁哲癱坐在椅子上,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此刻的他,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張狂與囂張,隻剩下無盡的悔恨與恐懼。
程望緩緩收回資料,站起身來,目光堅定地看著梁哲,說道:“你還有機會,將幕後提供數據、給你平台的人交代出來。否則,你們三個,就是整個罪惡鏈條的最上層,必須承擔所有的後果。”
梁哲沉默了良久,他的內心在痛苦地掙紮著。終於,他緩緩地點了點頭,仿佛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淩晨四點,審訊記錄開始轉向幕後核心。程望依舊靜靜地坐在桌邊,神情沒有絲毫的鬆動。他知道,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後麵還有漫長而艱難的道路要走,還有更多隱藏在黑暗中的真相等待著他去揭開。這場無聲的審判,才剛剛拉開帷幕,而他,將堅定不移地追尋正義,直到將整個犯罪團夥一網打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