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消失在春寒裏的女孩(一)
字數:5142 加入書籤
春寒料峭,雨絲如絮,細密地交織在江州市郊這片尚未開發的綠化地帶。這裏長滿了雜亂的灌木與荒草,城市的邊緣總是這般,在理想與現實的交錯間,存在著諸多無人問津的角落。
清晨6點27分,靜謐被打破,市局值班台上的電話驟然響起。電話那端,環衛工人帶著顫抖的聲音說道:“……我打掃路邊草叢時,聞到一股很重的臭味。過去一看……那、那好像是人……”話筒裏,女人的聲音止不住地發顫,背景音是冷雨中單調的掃帚聲,以及她因恐懼而壓抑的呼吸聲。
值班人員迅速記錄下信息,立刻聯係相關人員。20分鍾後,江州市刑偵支隊副大隊長程望風馳電掣般趕到現場。他披著灰藍色風衣,從越野車上下來時,全然不顧那如針般的雨絲,隻是低頭徑直走進雨幕之中。風壓著雨絲狠狠地拍在他的臉上,冰冷刺骨,卻絲毫未能影響他那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神。他看了一眼周圍已拉起的警戒線,技術人員正有條不紊地布置著封鎖帶,法醫組也已各就各位,忙碌而有序。
“屍體在哪裏?”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沉穩。
現場接應的輔警趕忙上前,領著他往東側那片低窪草叢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在這邊。屍體藏在灌木和垃圾堆之間……外表很可怕,已經高度腐爛。”
程望快步走到屍體旁,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拉開蓋在上麵的塑料布。眼前的景象讓人觸目驚心,屍體被殘忍地分割成幾塊,頭部與身體軀幹分離,部分肢體被胡亂地裝在黑色塑料袋內,隨意地掩埋在草叢、泡沫箱和生活垃圾堆中。由於天氣轉暖,屍體腐敗速度極快,蛆蟲密密麻麻地爬滿了皮膚褶皺處,鼻腔和眼窩已然變形塌陷。盡管表麵膚色呈青灰色,但仍有一定的可辨性。
“法醫判斷?”程望擰緊眉頭,看向一旁的法醫。
“死亡時間大約在一周前,不過因腐敗嚴重,具體死亡時間還需進一步解剖才能確定。肢體切割整齊,像是有一定手術操作經驗的人處理過。暫時未發現致命外傷——可能是勒殺或窒息。”法醫一臉凝重地回答。
“身份確認?”程望繼續追問。
“還沒有。身上無證件,指紋因腐敗消失,暫未比對成功。但頭部基本完整,可以後續通過麵部複原或dna確認。”
“把現場所有物證仔細打包,一絲一毫都不能遺漏,通知視頻組,調取最近十天內周邊所有街麵、工地和主要路口的監控資料,務必做到全麵、細致。”程望站起身,目光如炬,環顧四周。這是一片典型的城市邊緣——半荒廢的開發地帶,雜草叢生,平日裏就少有人經過,到了夜晚更是幾乎無人行走。那放棄使用的市政管道半掩在地表,幾輛廢棄車停在不遠處,成了流浪者的臨時居所。程望心中暗自思索,凶手選擇此地拋屍,顯然是經過精心挑選,對這裏的環境十分熟悉。
“找到報警人了嗎?”程望轉頭問向身邊的警員。
“就在那邊,是市環衛公司的早班清潔員。”警員手指向不遠處。
程望大步走過去,隻見一名五十多歲的婦人正站在臨時搭建的遮雨棚下,臉色煞白如紙,懷裏緊緊抱著一把沾了水的掃帚,眼神中滿是驚恐,整個人還在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我是程望,江州市刑偵支隊的。您先冷靜一下,請問您是怎麽發現的?”程望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溫和,試圖安撫婦人的情緒。
婦人咽了咽口水,聲音帶著哭腔說道:“我每天五點就來清掃路邊。今天一走近這裏就覺得味道不對……像是死老鼠,但那味兒特別濃。我壯著膽子扒開草叢一看,看到……那張臉……我當時就嚇壞了,腿都軟了,趕緊報警。”
“您最近幾天有沒有注意到什麽異常?比如有人出入這裏,或者搬運大件垃圾?”程望耐心地詢問。
婦人努力回憶著,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好像有一個晚上……上個周六,淩晨三四點吧,我值夜班的時候,在這邊看到有人影。我當時以為是流浪漢,也沒敢過去。那天風大得很,雨也下得特別大。”
“您能描述那人的樣貌、衣著或者動作嗎?”程望追問道。
婦人皺著眉頭,努力在腦海中拚湊著畫麵:“看不清……是個男的,背了個大袋子,好像還拎著什麽東西。動作挺快,一直朝灌木這邊走,然後過了大概十幾分鍾,他又回去了。”
“記得是哪個方向走的?”程望目光灼灼。
她指了指北側,聲音有些發虛:“那邊,靠近三號工地的圍牆。”
程望微微點頭,“好,這些您先仔細回憶一下,待會配合我們繪製模擬圖。辛苦您了。”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走到一旁,掏出手機撥通技偵組的電話,語氣嚴肅而果斷:“給我調取上周六淩晨三點到四點之間,從三號工地外圍延伸到城郊垃圾道的所有監控畫麵。要重點查找背大袋子、穿深色衣服、體型中等或偏瘦的男性。注意,畫麵要一幀一幀仔細篩查,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掛斷電話,他再次走回封鎖線內,此時法醫團隊已開始初步拍照取樣。
“初步懷疑是什麽類型的殺人?”程望看向法醫組長。
法醫組長推了推眼鏡,表情凝重地說道:“從屍體分割情況來看,手法專業,動作平穩,顯然不是激情殺人,凶手應該是經過了精心策劃和預謀。而且你看這切割部位,精準地避開了骨骼結構,對人體解剖非常熟悉。屍體表麵沒有明顯掙紮痕跡,很可能是死後才進行的處理。”
“你覺得是一個人幹的?”程望微微皺眉。
法醫組長環顧了一下現場,緩緩說道:“從力氣和時間判斷,完全可能是一個人。現場沒有拖拽痕跡,很可能是分批運送。一個人行動相對更隱秘,不容易引起他人注意。”
程望望著那具“被拆解”的軀體,心中浮現出一句他在無數命案中總結出的話:——能下得了這般狠手的人,不一定是冷血殺手,但一定經曆過與情感徹底切割的時刻。這是命案的第一步,也是他破案的起點。
時間在緊張而有序的調查中悄然流逝,轉眼就到了中午12點45分。技術科那邊終於傳來初步分析結果。
“屍體dna已與中學生信息庫建立比對,有一條初步匹配:江州市本地高校江河學院,大四女生,名叫宋婉怡,22歲,最後一次出現在公共場合為八天前。其母曾報警稱‘失聯’,但因當時無可疑線索,所以未立案。”技術人員向程望匯報。
“立刻聯係其家屬來確認身份,啟動正式立案程序。”程望低聲下令,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這個女孩……”他盯著檔案照片,照片上的女孩長發披肩,笑容淡淡,眼神略帶羞澀。她穿著學院的冬季校服,站在宿舍樓前,那是三個月前的登記照。而如今,她卻化作幾袋腐敗屍塊,被人無情地遺棄在城郊草叢中。程望的眼神愈發冷峻,仿佛要將這背後的真相看穿。
“她學什麽專業?”程望問道。
“法醫學。”一名刑警回答。
程望怔了一秒,目光瞬間變得更冷,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法醫學,一個學了三年人類死亡知識的女孩,卻沒能從自己的死亡中逃脫,這其中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下午2點10分,宋婉怡的母親在警員的陪同下,神情恍惚地抵達警局。當她看到那熟悉的衣物時,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淚水瞬間決堤。她泣不成聲,身體顫抖得厲害,嘴裏喃喃自語:“這是我女兒的……這是我女兒的……”因遺體麵部變形嚴重,仍需等待dna最終確認,但案件已正式轉為“故意殺人案”。
家屬情緒激動,在訊問室裏痛哭失聲。程望沉默地站在單向玻璃外,看著一位母親從滿心希望走入徹底的崩潰,心中五味雜陳。
“我們聯係她的時候,她說最近在外實習……怎麽會……怎麽會這樣啊!”母親哭得幾乎喘不上氣來,聲音帶著無盡的悲痛與絕望,“她讀書一直很爭氣,我們家是貧困戶,從小到大都是靠助學金和獎學金撐著。她爸爸早逝,我一個人帶她長大……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啊……”
“您先別太難過,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找到凶手。您知道她最近的交往圈嗎?有沒有提到過感情糾紛?”程望走進訊問室,輕聲安慰著,試圖從母親這裏獲取更多線索。
母親擦了擦眼淚,聲音帶著哭腔說道:“沒有啊……她性格內向,不太願意跟我談自己的事。讀大學後她變得更沉默了,好多事兒都憋在自己心裏,我這個當媽的也不清楚啊……我怎麽就沒多關心關心她啊!”母親說著,又自責地痛哭起來。
“您別自責,咱們慢慢回憶。她有沒有兼職或者與外人有經濟來往?”程望耐心地引導著。
母親努力控製著情緒,思索片刻後說道:“她之前說在一家醫院實習,還說要考研究生。我真不知道她有沒有做別的兼職……我平時忙著打工賺錢,對她的事兒確實關心得太少了……”母親滿臉懊悔,不停地用手捶打著自己的頭。
程望趕忙製止母親的行為,語氣緩緩道:“謝謝您的配合,我們會盡全力查明真相,給您和婉怡一個交代。”
他轉身走出訊問室,站在走廊盡頭,看著灰蒙的雨簾,眼神森冷如冰。一個法醫學專業的女孩,八天前在城市中失蹤,卻無人察覺。她的生活軌跡、交際範圍、內心隱秘,此刻就像一塊被水泡軟的海綿,失去了清晰的輪廓。但他堅信,真相就在這片看似混沌的迷霧之中。
程望掏出隨身筆記本,在扉頁認真地寫下四行字:
? 分屍技術熟練,可能具備醫學背景。
? 淩晨丟棄屍體,作案人有較強反偵查意識。
? 被害人為法醫學生,是否因“知情”而死?
? 核查實習醫院、導師關係、社會兼職記錄。
他合上筆記本,目光銳利如鷹,仿佛已經鎖定了獵物。這絕不是一樁隨機的殺人案,背後必有更深的動機與糾葛。而他,將憑借自己的智慧與毅力,親自剝開每一層遮蔽真相的迷霧,讓凶手無所遁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