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消失在春寒裏的女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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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霧氣還濃稠地彌漫在空氣中,仿佛給整個世界都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薄紗。警車緩緩駛進江州大學南門時,天色才剛從漆黑轉為蒙蒙亮。校門口的保安正打著哈欠,那哈欠仿佛能把一整晚的困倦都釋放出來,眼神中滿是疲憊與惺忪。直到看到車輛車標上那枚醒目的警徽,他才瞬間警覺起來,原本鬆垮的身體立刻挺直,像被上了發條一般,快步上前攔住了警車。
程望坐在副駕駛座上,神情嚴肅且緊鎖,他推開車門,下車後徑直走向保安,同時掏出證件,語氣簡潔有力:“江州市刑偵支隊,配合調查一起重大失蹤案件。”保安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睜大,似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點頭哈腰:“請進,請進,需要我們配合什麽,您隨時吩咐。”
校門緩緩打開,幾輛警車魚貫而入,動作低調卻又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迅速。車隊緩緩停在女生宿舍樓下,這棟樓名叫“清荷苑”,是一棟有著歲月痕跡的六層老樓。灰白色的牆麵早已斑駁陸離,像是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臉上刻滿了故事。爬山虎在部分窗戶邊肆意瘋長,仿佛想要努力窺探著樓內的秘密。
正值開學第三周,宿舍內基本都已住滿。早起的女生趿拉著拖鞋,睡眼朦朧地往水房走去,突然看到一群穿製服的刑警出現,她們的腳步瞬間停住,原本惺忪的眼神中立刻充滿了緊張與好奇,彼此之間開始小聲地交頭接耳。
“我們找302寢的學生,林語彤。”程望一臉嚴肅地對樓管說道。樓管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身材微微發福,她聽到這話,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迅速轉身,在一旁的記錄簿裏翻找起來。她一邊翻,一邊嘴裏嘟囔著:“302?林語彤……”找了一會兒,她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疑惑:“她最近兩天都沒見了。昨天下午輔導員也問過我,我還以為她請假出去了呢。”
“她有沒有請假?”程望追問道。
樓管果斷地搖了搖頭:“沒有,絕對沒有。上周五我還見她拎著一袋水果回來,看著人挺乖巧的,跟我打招呼的時候聲音也甜甜的。”
程望微微點頭,他在腦海中迅速思考著各種可能性,然後轉頭對隨行民警道:“通知法醫、技術組,準備進屋勘查。這孩子失蹤兩天,宿舍可能存在關鍵線索。”
302寢室的門是普通的木門,門上貼著幾張手寫的備忘錄和便利貼,內容瑣碎而日常,大多是課程時間表和減肥打卡記錄,透著一股女大學生生活的氣息。程望上前敲了敲門,屋內沒有任何應答。他出示了授權書,然後示意技術人員開鎖。
“門沒有反鎖。”技術人員檢查片刻後,輕輕推門而入。宿舍內看上去並無淩亂,四張床鋪鋪滿了粉色或淡藍色的被褥,給人一種溫馨的感覺。書桌上擺著各種各樣的護膚品,瓶瓶罐罐擺放得整整齊齊,旁邊是教材和鬧鍾,一切都宛如無數普通女大學生生活的縮影。
林語彤的床在靠窗位置,床邊貼著一張舊海報,仔細一看,是某本心理學教材的封麵放大版。海報旁邊用便利貼貼著一句話:“隻要心裏有光,就不會迷路。”
“她是心理係的?”程望轉頭問陪同的校方輔導員。
“是的,三年級學生,林語彤,21歲,來自省北山區。這孩子成績中上,性格文靜內向,平時在學校裏不太愛說話。”輔導員低聲解釋道,臉上露出一絲擔憂的神情,“她家裏情況不好,父母都是務農的,家裏還有個弟弟,經濟負擔挺重的。”
“近期有沒有人找她?或者她表現出什麽異常?”程望繼續追問。
輔導員微微皺眉,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她最近情緒有點低落,三天前輔導課上講到了童年創傷這個話題,她當時突然就哭了。我們原以為是課程內容引發了她的共情,所以也沒太在意,現在想來,可能當時就有什麽事刺激到她了。”
程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走向她的書桌。桌麵上有一隻未拆封的草莓味酸奶,程望拿起酸奶看了看,又輕輕放下,似乎在思考著這酸奶背後是否隱藏著什麽信息。旁邊是一盒藥品,他仔細查看了藥品的名稱和功效,心中默默記下。還有一封壓在書下的信封,信封上沒有署名。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取出一張普通白紙。紙上隻有一句話,用鋼筆字認真書寫:“老師不該死,世界不能這樣。”程望眉頭一擰,他意識到這張字條可能是解開謎團的重要線索。他將字條遞給技術組,語氣嚴肅:“采集指紋,檢查墨水來源,這字條很關鍵,說不定能幫我們找到突破口。”
他抬頭望向窗外,宿舍對麵的教學樓隱在薄霧中,若隱若現,冷色調的天光灑在窗台上,透著一股清冷與寂靜。這種寂靜仿佛隱藏著無數不為人知的秘密,讓他的內心隱隱感到不安。
“查她最近通話記錄和社交平台使用情況,重點排查失蹤前三天。看看她都和誰聯係過,有沒有什麽異常的交流。”程望一邊說著,一邊在宿舍裏踱步,仔細觀察著每一個角落。
“現場沒有打鬥痕跡,但她床頭櫃抽屜沒鎖。”一位年輕技術員說著,將一疊筆記本遞過來,“這裏有她寫的部分課程筆記,也有幾篇貌似日記的內容。”
程望快速翻看筆記本,隻見字跡一貫工整,文字中卻夾雜著壓抑的情緒與大量心理分析的術語。
“2月19日:今天又夢到老師坐在講台上,那天他遞給我考試卷說:‘你可以去更遠的地方。’可我想問他為什麽,為什麽後來你就走了?沒人替你說一句話,連追悼會也草草收場。”
“2月21日:我以為我已經不再恨了,可是那天在路上遇見那個女人,她還在笑。她怎麽還在笑?”
“2月24日:‘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法律,那你願意自己來執行正義嗎?’我在問自己,可我知道,沒人能回答我這個問題。”
程望慢慢合上筆記,目光變得愈發沉冷。他在心裏默默思考著這些日記內容背後的深意,然後轉頭問輔導員:“她的老師是誰?為什麽她的日記內容反複提及老師的死亡?”
輔導員沉默片刻,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神情,緩緩說道:“她說的是趙懷德,原來是我們心理係的副教授,去年年底意外死亡。”
“意外?”程望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懷疑。
“當時說是心髒病發,倒在辦公室。雖然緊急送醫搶救,但最終沒能救回來。”輔導員低聲補充道,臉上閃過一絲無奈,“校方處理得比較低調……因為趙老師生前曾被匿名舉報過,指控他與女學生保持不當關係。”
程望的眼神裏劃過一絲寒光,他敏銳地感覺到這其中可能隱藏著重大秘密:“誰舉報的?有調查結果嗎?”
“沒有明確證據,那封舉報信是匿名的。趙老師否認了指控,學校隻是口頭警告了一下,之後就出事了。”輔導員無奈地搖了搖頭。
“林語彤與趙懷德關係如何?”程望繼續追問。
“她一直喊他‘趙爸’,感情很親近。趙老師在她大一時就關注過她,是貧困資助的一部分負責老師。聽說趙老師還私下幫她交過學費,甚至替她家裏人聯係過打工的事。”
聽到這裏,程望幾乎確定,林語彤並非“無端失蹤”,而是一場蓄謀已久、感情深重的延遲爆發。他在心裏迅速梳理著線索,思考著下一步的調查方向。
“調趙懷德的死亡記錄,重新走一遍他出事當天的監控、同行人、電話記錄。每一個細節都不能放過,說不定能從中發現與林語彤失蹤有關的線索。”程望轉頭看向技術組,眼神堅定,“而這女孩,我們要更快找到她,尤其是她近期接觸過的人,特別是與趙老師死亡事件有關聯的人。時間緊迫,我們不能讓她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
當日下午,程望帶隊前往趙懷德出事的辦公室大樓。這棟大樓看上去略顯陳舊,樓道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陳舊氣息。已然換了新的講師在任,辦公室內早無當年痕跡,一切都顯得那麽平常,仿佛曾經的那場意外從未發生過。但管理處仍保存著那段時期的部分監控記錄。
“2月15日下午3點到4點,是趙老師倒下的時間段。”技術員一邊說著,一邊打開硬盤備份,“我們還原一下監控內容。”
錄像畫麵中,趙懷德如常坐在辦公桌後,正專注地翻閱文件。門被輕輕推開,一名中年女教師走進來,她穿著得體,臉上帶著職業性的微笑。兩人開始對話,從畫麵上可以看出,他們的交談似乎並不激烈,但具體內容卻無從得知。十幾分鍾後,女教師轉身離開。
隨後五分鍾內,趙懷德突然身體前傾,倒在桌前,臉上的神情瞬間扭曲,但並沒有明顯的掙紮動作。直到十五分鍾後有學生進門,才發現異常並趕緊報警。
“女教師身份確認。”技術員說道。
“楊菲,心理係副主任。”另一位警員補充道。
“她就是日記裏提到的那個‘笑著的女人’?”程望微微皺眉,眼神緊緊盯著屏幕。
“有可能。”技術員點頭。
程望目光一冷,果斷下令:“查楊菲與趙懷德之間是否存在舉報與利益糾葛。這其中肯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說不定這就是解開謎團的關鍵。”
……
當晚六點,林語彤的最後手機信號追蹤結果回傳——她的手機最後一次開機定位在江州郊外的一處荒廢鐵路橋附近,時間是昨天淩晨416,之後再未開機。
“她可能已經丟棄了手機。”技偵科科長說道,臉上帶著一絲憂慮,“該區域信號盲點多,而且最近雨水較大,排查難度不小。”
程望站在作戰圖前,看著地圖上一處閃著紅點的區域,他的眼神堅定而執著。片刻後,他轉頭對眾人說:“派人去現場,擴大搜索半徑五公裏。這不僅是一場對失蹤者的尋人行動,更是對一段壓抑過去的正義追索。我們不能讓這個女孩因為一時衝動而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一定要在她邁出那一步前,將她拉回來。”
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卻透著一股難以言明的悲涼。此案已不再是單純的“失蹤”,在這春寒料峭的天氣裏,一個女孩用她的沉默和行動丈量著正義的分量,而他們,肩負著沉重的使命,必須爭分奪秒,找到真相,拯救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