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帥的陣亡，所帶來的連鎖反應，是毀滅性的。
    尤其是像卡加斯這樣，以絕對的、暴虐的個人武力，作為整個軍團精神圖騰的將領，他的瞬間“蒸發”，對麾下士兵的士氣打擊，遠比輸掉一場慘烈的戰役，要沉重得多。
    那是一種信仰的崩塌，是一種力量體係的顛覆。
    “將軍……被……淨化了……”
    “快跑！那個家夥是怪物！是惡魔！”
    “我們打不贏的！我們會像將軍一樣，變成灰塵！”
    恐慌，如同最猛烈的瘟疫，在黑暗教團的陣線中，瘋狂蔓延。
    前一秒還悍不畏死、狀若瘋魔的黑暗士兵，在失去了主心骨之後，瞬間變成了一盤散沙。他們看著那個半跪在戰場中央，僅僅是存在，就散發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歸零”氣息的林夜，眼神中，再無半點戰意，隻剩下最原始的、想要活下去的恐懼。
    “現在，輪到我們了！”
    牆頭上，那名幸存的獨眼老兵，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嘶吼。他抓起身邊一麵殘破的、畫著聖所簡陋徽記的旗幟，奮力揮舞。
    “為了家園！為了死去的兄弟！”
    “反擊！！”
    這聲號角，吹響了聖所守衛者們絕地反攻的序曲。
    那些剛剛還在死亡線上掙紮的民兵，親眼目睹了林夜那神跡般的一擊後，胸中被壓抑的憤怒與守護的意誌，徹底爆發。
    他們的臉上，不再有恐懼和絕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狂熱的、近乎崇拜的信念。
    有這樣的領主在，他們，無所畏懼！
    “殺——！”
    聖所那道被撕開的缺口，不再是敵人湧入的通道，反而成了守衛者們衝出的閘口。他們揮舞著簡陋的武器，如同下山的猛虎，朝著那些已經軍心渙散的黑暗士兵，發起了最凶猛的反撲。
    而另一側，聖騎士長雷諾，更是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聖光會製裁一切邪惡！”他的聲音，冰冷而威嚴，不帶絲毫感情，“淨化他們！”
    銀白色的鋼鐵洪流，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進了黑色的獸群之中。聖殿騎士們結成精準的錐形衝鋒陣，手中的騎士長槍，每一次遞出，都精準地帶走一條生命。他們就像一台高效而冷酷的絞肉機，無情地，收割著潰敗的敵人。
    腹背受敵，指揮官陣亡，士氣崩潰。
    黑暗教團的軍團，徹底陷入了土崩瓦解的境地。
    他們不再有任何陣型可言，隻是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尖叫著，哭喊著，四散奔逃，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所謂的“凋零軍團”，在這一刻，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
    一場原本實力懸殊的、幾乎毫無勝算的聖所保衛戰，就在林夜那驚世駭俗的一槍，與雷諾那恰到好處的“背刺”之下，以一種誰也無法預料的方式，迎來了勝利的曙光。
    追亡逐北的戰鬥，並沒有持續太久。
    當最後一名黑暗士兵，消失在遠方的沼澤迷霧中後，整個戰場，終於，緩緩地，恢複了寧靜。
    隻是，這寧靜，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一種詭異的、劍拔弩張的對峙氣氛。
    聖所的守衛者們，在短暫的歡呼過後，迅速收攏了陣型。他們渾身浴血，疲憊不堪，卻依舊緊握著武器，警惕地，看著不遠處那支同樣停下了追擊的、銀光閃閃的聖殿騎士團。
    狼，被打跑了。
    可虎，還站在門口。
    對他們這些被教廷通緝的“罪民”來說，這兩者之間，並沒有本質的區別。
    空氣，仿佛凝固了。
    林夜拄著長槍，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展開“灰燼領域”，再到最後那凝聚了全部心神的一記“奇點穿刺”，讓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被掏空的虛脫狀態。但他不能倒下，至少，現在不能。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遍地的屍骸，與那名騎在神駿戰馬之上，同樣在注視著他的聖騎士長，遙遙相對。
    “多謝了。”林夜的聲音，有些沙啞，聽不出是感激，還是嘲諷，“不過，我可不記得，我向教廷申請過什麽‘戰場支援’服務。你們的出現，比黑暗教團的援軍，還要讓我意外。”
    雷諾沉默地看著他，那張帶著猙獰傷疤的臉上，神情複雜到了極點。
    他親眼看到了。
    看到了那片詭異的、能扭曲法則的灰色領域。
    看到了那個年輕人，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將實力遠勝於他的卡加斯，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除”。
    這一幕，帶給他的震撼，甚至超過了之前在樞機主教議會上，聽到的任何情報。
    這個林夜……他所掌握的力量，已經完全超出了教廷典籍中，對“灰燼之力”的記載。那不是單純的黑暗或異端之力，那是一種……更高層級的、近乎“神”的權柄。
    “我們不是盟友。”雷諾終於開口，聲音洪亮而沉穩，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我奉樞機主教議會之命，前來探查迷失沼澤的異變。黑暗教團的‘凋零軍團’，在此地集結，試圖汙染大地，動搖世界根基，此乃大惡。根據教廷法典第三章第七節，當兩種邪惡同時出現時，應優先清除對世界危害更大的一方。”
    他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義正言辭，仿佛他們的出現，隻是在履行一次標準的“淨化程序”。
    林夜聽完，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疲憊的譏笑：“說得真好聽。翻譯一下就是，你們覺得這幫家夥比我更礙眼，所以先砍了他們。至於我這個‘次要邪惡’，是留著下次再砍，還是怎麽樣？”
    他這番充滿了痞氣和冒犯的話，讓雷諾身後的幾名聖殿騎士，頓時麵露怒容，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雷諾卻抬起手，製止了部下的衝動。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夜，又掃了一眼不遠處，正在用“守燈人”神輝，為傷員治療的薑嵐，以及那些雖然衣衫襤褸，但眼中卻閃爍著守護意誌的民兵。
    “我的任務，是清除‘凋零軍團’。”雷諾的聲音，依舊聽不出任何情緒，“現在，任務已經完成。”
    他調轉馬頭，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我們走。”
    “大人！”他身邊的副官，忍不住出聲，“那個異端……”
    “我說，我們走。”雷諾的聲音，不容置疑。
    那兩百多名精銳的聖殿騎士，雖然心中充滿了困惑與不甘，但軍人的天職，讓他們必須服從命令。
    他們整齊劃一地調轉馬頭，如同來時一樣，化作一道銀白色的洪流，緩緩地，退出了這片戰場，最終，消失在了山坡之後。
    他們來得突然，走得幹脆。
    仿佛真的，隻是路過，順手清理了一下垃圾。
    直到那麵“十字與太陽”的戰旗，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聖所的眾人，才終於敢相信，危機，真的解除了。
    那根緊繃到了極點的神經，在這一刻，徹底鬆弛了下來。
    “我們……贏了？”一名年輕的民兵，扔掉了手中的斧頭，聲音顫抖地問道。
    “贏了！我們贏了！”
    “我們守住了！我們守住了自己的家！”
    不知是誰，第一個喊了出來。
    下一秒，震天的、劫後餘生的、充滿了狂喜與淚水的歡呼聲，響徹了整個聖所！
    人們擁抱在一起，放聲大哭，又放聲大笑。
    這勝利，來得太不容易，太慘烈，也太……不可思議。
    而作為這場勝利的最大功臣，林夜，在看到雷諾的騎士團徹底離開後，再也支撐不住。
    他眼前一黑，身體一軟，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然而，他並沒有摔在冰冷的、沾滿血汙的土地上。
    一個溫暖而柔軟的懷抱，及時地，接住了他。
    薑嵐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她身上那柔和的、皎潔的光輝，輕輕地，籠罩了林夜，為他驅散著那深入骨髓的疲憊。
    “辛苦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心疼和後怕。
    “還行……”林夜靠在她的懷裏，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動動嘴皮子，“至少……這次沒被打得像條死狗。算是……站著把錢給掙了。”
    說完，他便徹底昏了過去。
    清晨的陽光，終於穿透了黎明前的最後一絲黑暗，溫柔地，灑在了這片滿目瘡痍，卻又充滿了新生希望的土地之上。
    聖所，保衛住了。
    而林夜和他的聖所，經過這一戰，也必將以一種最震撼的方式，登上大陸這個風起雲湧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