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血與火之後的“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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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勝利的狂喜,如同退潮的海水,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第一縷真正溫暖的陽光,照亮了整個戰場時,那殘酷而血腥的景象,便再也無法被掩蓋。
    斷裂的兵刃,破碎的甲胄,燒焦的木牆,以及……遍地的屍骸。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焦臭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死亡的腐朽氣息。
    幸存者們的歡呼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壓抑的啜泣,和尋找親人時,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呼喊。
    戰爭,從來都不是什麽值得歌頌的史詩。它是由無數個體的痛苦與犧牲,堆砌而成的、冰冷的現實。
    昏迷前的林夜,下達了最後一道命令,而這道命令,此刻正由那名獨眼的、斷了一條手臂卻依舊強撐著沒有倒下的老兵,沙啞地,向所有人傳達著。
    “所有還能動的男人,跟我來!打掃戰場!所有女人,去照顧傷員!科恩大師,傷藥就拜托你了!”
    沒有人遲疑,沒有人抱怨。
    這場血與火的洗禮,讓這個由難民組成的、脆弱的集體,被錘煉出了一種驚人的凝聚力與執行力。
    他們知道,戰鬥雖然結束了,但活下去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聖所的中心廣場,被臨時改造成了傷兵營。
    薑嵐是這裏當之無愧的核心。她那張原本紅潤的臉蛋,此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駕馭“黑暗之心”化解詛咒,幾乎耗盡了她的心神,但她依舊盤膝而坐,雙手結印,一輪輪柔和的“守燈人”神輝,如同水波般,向著四周擴散。
    這神輝,無法像教廷的“聖療術”那樣,瞬間讓斷肢重生,卻能以一種最溫和、最有效的方式,穩定住傷員的生命體征,舒緩他們的痛苦,加速傷口的愈合。
    在她的光輝籠罩下,許多原本在痛苦呻吟的傷員,都漸漸安靜下來,沉沉睡去。
    科恩則像一頭暴躁的熊,在他的煉金工坊和傷兵營之間來回奔跑。
    “止血草!快!把所有的止血草都磨成粉!”
    “消毒藥劑不夠了!去!把倉庫裏那幾桶烈酒都給我搬過來!現在顧不上那麽多了,總比感染了等死強!”
    “這個,腿斷了,先用夾板固定住!別亂動他!”
    他一邊大聲地咆哮著,指揮著幾名手腳麻利的婦人,充當臨時護士,一邊用自己那雙布滿老繭的手,精準而迅速地,處理著一處處猙獰的傷口。
    而在戰場上,另一場同樣重要的工作,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我們的人,都抬到西邊,用幹淨的亞麻布蓋好。等會兒,領主大人醒了,要為他們舉行最體麵的葬禮。”獨眼老兵指揮著眾人,小心翼翼地,將戰死的同伴,一一收殮。
    每一個死去的民兵,臉上都帶著戰鬥到最後一刻的猙獰與決絕。他們是聖所的第一批英雄,值得所有人銘記。
    “至於這些……”老兵的獨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毫不掩飾的實用主義光芒,這顯然是深受某位領主的影響,“黑暗教團的雜碎,把他們身上所有能用的東西,都給我扒下來!”
    “盔甲、武器、靴子、腰帶……任何鐵器和皮革,都不能放過!他們的屍體,拖到北邊的山溝裏,一把火燒了,骨灰都別留!”
    這番話,聽起來冷酷無情,卻是在場所有人都認同的真理。
    這些戰利品,是他們用命換來的。
    每一件盔甲,每一把長劍,都將成為聖所未來賴以生存的寶貴資源。
    一時間,戰場上響起了叮叮當當的、卸取盔甲的聲音。
    民兵們幹得熱火朝天,甚至有人在一名黑暗教團小頭目的屍體上,摸出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引來了一陣小小的、帶著黑色幽默的歡呼。
    “發財了!這家夥比我還富!”
    “快看看他靴子裏有沒有藏金幣!”
    這種充滿了銅臭味的“摸金”行為,在很大程度上,衝淡了戰後的悲傷與壓抑,讓人們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對“過日子”的渴望。
    而那隻名叫“金幣”的小獅鷲,此刻也成了戰場上的一個小明星。
    它撲騰著金色的翅膀,在半空中盤旋,用它那遠超普通飛禽的敏銳視力,搜尋著那些倒在偏僻角落裏的、可能還一息尚存的傷員。
    一旦發現目標,它便會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引導著搜救隊,趕往現場。
    它甚至還像模像樣地,從一具黑暗騎士的屍體上,叼起了一枚閃閃發亮的、鑲嵌著黑曜石的徽章,屁顛屁顛地飛回聖所,將其放在了林夜昏迷的床頭,仿佛是在向主人邀功,炫耀自己今天的“收入”。
    整個聖所,就像一台剛剛經曆過劇烈衝擊,卻又憑借著堅固的內部結構,迅速恢複運轉的精密機器。
    治療、收殮、打掃、警戒……
    每一個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傍晚時分,林夜終於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看到的是熟悉的木質天花板,聞到的是淡淡的草藥香氣。
    “醒了?”
    薑嵐的聲音,在床邊響起。她看起來疲憊至極,但那雙明亮的眼睛裏,卻充滿了喜悅和關切。
    “嗯。”林夜動了動身體,感覺渾身上下,像是被十幾頭縫合巨獸碾過一樣,無處不痛。但那股被掏空的虛脫感,已經好了許多。
    他知道,這都是薑嵐的功勞。
    “情況怎麽樣?”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別動。”薑嵐按住他,“傷亡不小,我們戰死了三十七個兄弟,重傷五十多個。但……我們守住了。戰利品很豐厚,科恩說,光是那些黑暗士兵的製式鎧甲和武器,就足夠我們再武裝起一支三百人的隊伍。”
    林夜沉默了。
    三十七個……
    每一個數字背後,都是一個鮮活的、曾經對他高呼“領主大人”的生命。
    他的心中,湧起一股沉甸甸的、名為“責任”的重量。
    “把所有戰死兄弟的名字,都刻在石碑上,就立在聖所的入口。他們的家人,由聖所撫養。這是我說的。”林夜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薑嵐點了點頭:“老兵已經去辦了。”
    林夜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將心中的悲傷壓下。現在,不是沉湎於過去的時候。
    “那幫教廷的騎士呢?”
    “走了。”薑嵐道,“走得很幹脆,什麽都沒留下,也什麽都沒帶走。就像……真的隻是路過。”
    “路過?”林夜冷笑一聲,“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路過。這個雷諾……有點意思。他今天賣我這個人情,以後,怕是要連本帶利地討回去。”
    他很清楚,雷諾的出現,絕非善意,而是一種更高明的政治投資。
    教廷的內部,恐怕已經因為他的存在,分裂成了截然不同的兩派。
    “不管他們了。”林夜掀開被子,不顧薑嵐的阻攔,強撐著站了起來,“帶我去看看我們的‘家底’。打了這麽大一場勝仗,總得盤點一下,我們到底……是虧了還是賺了。”
    他需要用最實際的、看得見摸得著的“收益”,來堅定所有人的信心,也來麻痹自己心中,那份因犧牲而帶來的刺痛。
    當林夜在薑嵐的攙扶下,走出木屋時,外麵的景象,讓他微微一怔。
    廣場上,傷員們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空地上,婦孺們正在默默地,準備著簡單的晚餐。
    遠處,新立起的警戒哨塔上,有民兵在站崗。
    而在倉庫區,科恩和獨眼老兵,正指揮著眾人,將一堆堆的戰利品,分門別類地堆放好。
    黑色的盔甲,堆成了一座小山。
    製式的長劍和戰斧,閃爍著冰冷的寒光。
    甚至還有幾架完好無損的、黑暗教團使用的重型軍用弩車,被他們從戰場上,合力拖了回來。
    看到林夜出現,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向他投來了混雜著敬畏、感激與狂熱的目光。
    “領主大人!”
    不知是誰,第一個高喊出聲。
    緊接著,山呼海嘯般的、發自肺腑的呐喊,響徹雲霄。
    “領主大人!”
    “領主大人!”
    林夜看著眼前這一張張質樸的、充滿了希望的臉,看著這片在血與火中,涅盤重生的家園,心中最後的一絲迷茫與疲憊,也煙消雲散。
    他咧嘴一笑,那笑容,一如既往地,帶著幾分痞氣,卻又多了幾分,名為“王”的擔當。
    “都喊什麽喊!活幹完了嗎?”他中氣十足地吼道,“把家夥都收拾利索了!明天開始,給我把牆加高一倍!挖壕溝!設陷阱!”
    “既然咱們這‘聖所’的名號,已經打出去了。那總不能,再讓什麽阿貓阿狗,都敢跑來咱們家門口……隨地大小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