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讀春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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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達盜竊一事後,金墉城的風氣好轉不少,百姓們總算是從流民的心態中清醒過來,知道犯法是可能被砍頭的。
沈勁和鄧遐駐守虎牢關和孟津關之後,洛陽的防禦進一步加強,隻是中原人丁凋零,養兵不易,所以仍不那麽穩固。
百姓並不是曠野裏的野草,今年割了,明年還能長出來,甚至更茂盛。
人口恢複是個緩慢的過程,一個城市的人口不可能實現跨越式增長,所以北方的胡人打了勝仗,總是劫掠人口充實自己的領地,因為這才是增加人口最簡單有效的辦法。
桓溫的兩次北伐,將不少人帶回荊州安置,說是保護也行,說是為了增強自身實力也不冤枉他。
王凝之沒那個能力去前秦和前燕掠奪人口,隻能靠土地吸引百姓。
陸渾縣城的清理和修繕工作十分順利,初步達到了居住的標準,至於完善,等百姓遷過去之後,自然會慢慢解決。
王凝之站在金墉城外,邊上是劉德秀,兩人一邊閑談,一邊等人。
進出城門的百姓有些詫異,不知道是什麽大人物要來。
不一會,一輛馬車穿過洛陽城,緩緩駛來。
如今的洛陽,因為擴建金墉城和修繕陸渾城的緣故,已經被拆得差不多了,隻剩巍峨的宮殿矗立在一片莊稼地裏,任歲月侵蝕。
馬車停在了城門口,下來一位年輕書生,他先整了整衣冠,這才上前見禮,“陸渾縣令範寧,拜見王府君。”
王凝之笑著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可算將武子你盼來了。”
範寧一絲不苟地行完禮,又問:“這位可是劉主簿,晚學範寧有禮了。”
劉德秀驚訝這位新來的縣令如此年輕,不過想到他的家世,很快便釋然了,笑道:“不敢當,正是劉德秀。”
範寧祖上是西晉名臣範晷,開創了順陽範氏這一支,家族推崇儒學皇權,與這個時代的門閥政治格格不入。
範寧之父範汪是桓溫舊部,他兒子來當個小小縣令,還是輕而易舉的。
王凝之帶著範寧進城,一路介紹起陸渾縣的建設情況來。
“如今城牆修繕基本完成,道路也都清理出來了,屋舍暫時顧不上,等百姓過去了再修葺不遲。”
範寧客氣地點點頭,問道:“不知府君打算幾時遷百姓過去?”
王凝之心裏早打起了小算盤,“不急不急,我都安排好了,這邊還有點事需要武子幫幫忙。”
範寧停下腳步,拱手道:“府君請吩咐。”
王凝之拉著他繼續往太守府裏走,笑道:“一點小事,城中的百姓多是流民,不知王化,想請武子給他們授幾次課。”
範寧聞言又停下來,“教化之事,如何能算小事,恕我不敢答應。”
王凝之無奈地站住腳,問道:“為何不敢,你身為縣令,教化百姓難道不是你職責所在?”
“是,但教化豈是授幾次課就行的,所以我不敢答應。”
這死腦筋,還摳起字眼來了,王凝之連連點頭,“是是是,我說錯了,但千裏之行始於足下,先從教課開始。”
範寧這才答應,並不以自己年輕為由拒絕。
王凝之將授課的地方選在了太和殿前的廣場上,那地方一麵宮殿,三麵莊稼地,簡直不要太合適。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在這裏就是跨幾步的事。
金墉城裏孩童不多,不過王凝之這次不是開學校,所以沒那麽講究,號召大家有空都可以去聽,不限男女老少。
範寧準備了兩日,即將開始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授課。
廣場上的雜草已經被除去,但縫隙間的青苔仍清晰可見,中間鋪著幾張草席,這便是授課現場的全部了。
範寧毫不在意地率先坐下,謝道韞帶著帷帽,坐在王凝之身邊。
百姓們三三兩兩地在廣場邊緣好奇張望,隻有幾個孩童在父親巴掌的威脅下,不情願地到中間坐下,身體還不自在地扭來扭去,互相擠眉弄眼。
王凝之回頭看了眼後麵的百姓,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靠近點。
有幾個大膽的年輕人響應了他,但也停在了幾米開外。
王凝之笑著搖搖頭,對範寧說道:“不等了,先生請開始。”
範寧點點頭,開始講《春秋》。
他講得十分細碎,用《左傳》的故事性吸引聽眾,借《穀梁傳》和《公羊傳》來闡釋義理,但又有自己的理解在裏麵。
講完“公及邾儀父盟於蔑”稱呼中的講究時,不少百姓隔得太遠,聽不清,不自覺地往前走。
等到講“鄭伯克段於鄢”的前因後果時,範寧周圍已經圍滿了人,有的坐著,有的蹲著,但都靜悄悄地。
“……為何用‘克’,因為段有部眾,就不再是兄弟相爭,雙方如同兩國交戰,為何稱‘段’,而不稱弟,因為他不敬兄長……”
王凝之同樣聽得很認真,曆史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儒學也是,一本《春秋》便有諸多解釋,聖人怎麽想的早就無從知曉,誰來講都不可避免地夾帶私貨。
將近兩個時辰,範寧才堪堪講完第一小段,隱公元年的部分。
王凝之見時間不早了,起身道:“今日就到此吧,多謝先生。”
範寧起身回了一禮。
周圍的百姓紛紛行禮表示感謝,但還有些意猶未盡,所以沒有散去。
王凝之笑道:“忙你們的去,明日再來,可不能累著先生。”
眾人這才笑著離開。
王凝之再次謝過,然後看著不遠處的太極殿,感慨道:“這裏有多少年沒聽到讀書聲了。”
“雖說有教無類,但今日這般授課,效果並不好。”範寧一本正經地開始課後總結,“還是需從孩童教起,方見成效。”
“這我如何不知,”王凝之苦笑,“但洛陽安定下來才多久,能有幾個孩童,眼下這般隻是盡人事,聊勝於無罷了。”
範寧想了想,點頭認同,“府君能有這份心,已是大不易了。”
眼下玄學大行其道,再加上道教和佛教的輪番衝擊,傳統儒學的生存空間被擠壓得厲害,像範寧這樣的儒生被掌權的門閥世家邊緣化,並不受待見。
從好的方麵講,佛、道的加入,豐富了儒學的內容。
但換個角度,疑問就來了,這是讓儒學變得更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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