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邊際線上的死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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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邊際線上的死結
吳悼知道這裏不是現實。
嗯。
這是他的病告訴他的。
眼前的人們逼真到看不出破綻,任誰都無法質疑。
但是吳悼擁有能把人看成動物的能力。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
無論發生什麽,他都會相信這種能力,相信他自己。
吳悼喝湯不停,耳中留意謝院長的響動。
於是,他就聽見謝院長長歎一聲。
“小白。你相信他說的嗎?”
坐在院長下首位,那個頭發染成白色的醫生扶了扶眼鏡。
他的黑色發根有點露出來,看來距離上一次染發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
“我相信少爺。”
吳悼訕訕地撓了下耳根。
這個稱呼讓他感到別扭。
謝院長呼吸一滯,但還是點了點頭。
白石醫這小子,簡單一句相信,聽著輕飄飄的,實則可是否定了這裏除了吳悼以外所有人的真實存在啊。
“我明白了。你既有你的道理,我也會盡我所能幫你。”
“吃完飯,來我辦公室一趟吧。”
……
飯後,謝院長拄著拐棍在白石醫的攙扶下先行去往辦公室了,診所的眾人沒有急著離開,喬文觴更是擔憂地拉住吳悼的衣袖。
“會長……發生什麽事了嗎?”
吳悼無法看到他的動物形態,但他的擔憂確實通過表情傳遞過來。
吳悼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摸摸他的頭。
“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些人出現在此絕非無端,他心知肚明。
現實中,他們也會這樣為自己擔心吧。
吳悼環視眾人。大家都半張著嘴不知道說點什麽給會長聽好。
最後,還是那個帶著金絲眼鏡的青年——焦研先開口了。
“會長。你做的是對的。”
“你就放心地利用我們吧!隻要你能平安回……出去,我們是不會生氣的。”
“我們一定,也是這麽想的。”
吳悼眉心擰緊,目光掃過眾人,忽又牽起嘴角。
“我知道了。”
……
吳悼坐在謝院長對麵的椅子上,這個位置他太熟悉了。
和院長相對而坐是很平常的事,這麽多年他都是這樣過來的。
但是今天門口多了個吳悼不認識的白毛,他不自在地調整坐姿。
謝院長彎下身,熟練地從檔案櫃裏找出吳悼的檔案,戴上老花鏡,看看檔案,再看看吳悼。
雖說這檔案謝院長都能倒背如流了。
謝院長慢條斯理道:“你剛剛說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問題……具體咋回事?”
吳悼側著腦袋仔細想了想。
“我能感覺到有些記憶不見了。就像是被憑空刪除了一樣。而且我看到的你們都是人類所以我斷定這裏不是真實世界。”
“……小吳啊,萬一你單純就是好了呢?要不這樣,明天院長帶你去我老朋友那做個全身檢查……”
“沒時間了。”
吳悼雖然沒有記憶,但他有種時間緊迫的感覺。
“而且院長,你應該也清楚吧。”
“我的病沒有任何治愈的可能。”
“這……這這這……”老頭哽住了。
“我聽見了。”吳悼指指自己的耳朵:“老師帶我來精神病院那年,你們就說過這件事。我偷偷聽到了。”
“我的病,絕無治愈的可能。”
“……”謝青山沉默了。
吳悼繼續敘述症狀:“現在的情況是,我沒有院長你以外其他人的記憶,但他們還是出現在這裏。而且我的幻視似乎是和記憶一起消失的。”
“我猜測,這裏應該是由我的記憶演化而成,或者幹脆以我的記憶為燃料的某種幻覺。至於幻視和記憶的關係……我暫時沒有想明白。”
謝青山扶了扶眼鏡,歎了口氣。
在簡單地揉了揉兩眼間的山根後,謝院長渾濁的眼中爆發精光。
老頭燃起來了。
給吳悼和白石醫都看呆了。
謝青山看向守在門口一臉關切的白石醫,招呼他做事:“小白啊,你把門口書架上那本《錯把妻子當帽子》拿過來。”
聽到這個書名,吳悼一怔。
有那麽一瞬間,他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在現實世界裏了。
但也隻有一瞬間而已。
《錯把妻子當帽子》是神經學家奧利弗·薩克斯寫的一本書,裏麵記錄了24個神經疾病患者的真實故事。書籍名來自裏麵的第一個故事:皮博士因為麵容失認症,妻子當帽子嚐試抓起來戴到頭上。
這本書他看過,還很喜歡,畢竟裏麵淨是和他一樣疑難雜症的病人。院長曾經告誡過他這本書裏有些故事可能是作者杜撰,他也依然樂在其中。
他也給其他的病人推薦過……但聽說因為裏麵的故事太過細思極恐,這些病人看完之後都會做幾天噩夢……
所以,拿出這本書,院長是想做什麽?
隻見,院長將書翻到了19歲的水手開端的那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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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節講述了一個永遠年輕的水手,他的記憶停留在19歲,在那之後的記憶都會立刻流逝。這種失憶症被稱作順行性失憶症。
吳悼好像知道他想做什麽了。
謝青山用鋼筆點著桌子,問他:
“剛才與你我同桌吃飯的,有幾個人?”
診斷開始了。
首先從失憶是順逆行開始。
……
“我明白了。”
“破局的關鍵在於內隱記憶。”
“內隱記憶……”
吳悼知道這個概念。
內隱記憶,也可稱為非陳述性記憶。它是一種無意識的記憶形式,即使個體無法有意識地回憶過去如失憶症患者),某些記憶仍可能通過行為、情感或夢境間接浮現。
就像19歲的水手再見奧利弗·薩克斯時下意識地知道他是醫生一樣。
內隱記憶無法被刪除,它存在於潛意識。
“小吳,你剛剛說過在看到江唯一的時候下意識覺得他像一隻倉鼠,是吧。”
“這就是你珍貴的內隱記憶。”
“那這裏的幻覺是怎麽形成的呢?”吳悼點頭,進一步思考著。
“若有將記憶實體化的手段存在……那我想,這裏可能是你丟失的陳述性記憶的外顯。”
“……”
吳悼沉默著。
他現在在思考幾個哲學性問題。
一是,他在哪裏?
二是,他是誰?
三是,他是完整的嗎?
吳悼看著眼前的謝青山,又轉過身去,看向拿過書之後就站在吳悼背後待命的白石醫。
吳悼伸出了手,在白石醫詫異的目光中,把他拉向自己。
近距離細看他的臉。
“院長。你曾經說過,我的視力沒有任何問題。”
院長笑笑:“沒錯。”
被吳悼的眼睛一直盯著,饒是白石醫也有點不好意思,他用手指骨節遮了下鼻尖,眼睛撇開,局促地喚了聲少爺。
吳悼沒理他,繼續道:
“光線攝入,視覺信號已然形成,也被原本地保存在記憶中了。”
謝院長沒說話,他在和吳悼一起思考。
吳悼放開白石醫,回過頭去:
“院長,您覺得,現在的我是完整的嗎?”
“你的意思是?”
“我是一瓶半滿的水瓶。”
“倒在自己潑灑的小水窪裏。”
吳悼拿起謝青山的筆,在謝青山震驚的目光中,這筆就畫上了他自己的病曆檔案。檔案紙的周圍有著一圈黑色線條印成的邊框。吳悼的筆在邊框來回遊走,畫著癲狂的線條。
一個又一個的倒八,那是無限的符號。穿出邊界,又重新穿回,一次又一次。
謝青山和白石醫都瞳孔地震,但也沒有阻止他。
吳悼停下了,他把筆扔回桌麵。
他說:
“原來,這就是我。”
白石醫沒明白,他問:“這是什麽?”
吳悼的眼睛裏空蕩蕩的,他說:“邊際線上的,死結。”
謝青山看著那被亂畫的檔案,歎了口氣。
“現在怎麽辦?”白石醫對著憂愁的兩人,試探問道。
吳悼揉了揉太陽穴,抱著微弱的希望看向謝青山。
“院長,如果你遇到這種情況,你會怎麽做?”
謝青山捋了一把胡子,幽幽歎息。
“噠……噠……噠……”
桌麵上,時鍾的秒針轉動,吳悼也想不通為何聽得這麽清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如果我馬上要忘記我要做的事……”
“噠……噠……噠……”
吳悼在心中思考。
院長是……,曾經是……
如果是他,他一定會……
鐺——
好像有一口洪鍾在吳悼心口敲響。
吳悼似有所感,他抬頭看向謝青山。
謝青山表情堅毅,顯然,他有答案了。
“心錨。”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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