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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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闕緩緩回到北院,抬眼便瞧見了那間由時少卿精心布置的藥房。
此刻,他卻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長久地佇立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時少卿對玄知許的恨意和恐懼,師闕看得分明。
若按常理推斷,時少卿對玄知許滿是怨恨,斷不該再與他有任何瓜葛。
可如今,時少卿突然“離世”,這實在太過蹊蹺。
時少卿,他真的死了嗎?
這是師闕心底不斷盤旋的疑問。
還是說,真如葉懷所猜測的那般,這一切隻是時少卿為了報複葉懷而撒下的彌天大謊?
故意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從長老院回去後便決然尋死,借此讓玄知許與葉懷產生衝突,好讓葉懷陷入困境。
師闕滿心思緒如亂麻,正沉浸在迷茫之中,葉懷已然走到門口。
他目光複雜地看著發呆的師闕,沉默了許久,最終開口:“來人,將北院燒了。”
師闕聽到這冰冷的聲音,緩緩轉過身,看著葉懷,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大人!”
“動手!”葉懷麵色愈發冰冷,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催促著一旁的侍衛。
一捆又一捆的火把被丟進北院,火舌瞬間肆虐開來。
師闕見狀,連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聲音急切:“大人!”
師闕眼睜睜地看著燃燒著的北院,呼吸越發急促,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揪住。
“大人!北院是少君…是二公子親手布置起來的…”師闕的聲音帶著一絲哀求,話語裏滿是不舍。
葉懷冷冷地看著師闕,語氣毫無波瀾:“那更得燒了。”
師闕猛地抬眸,不可置信地看著葉懷,急忙辯解道:“大人!北院裏…有許多珍貴藥材…”
還不等師闕把話說完,葉懷便冷笑了一聲,話語中滿是不屑:“藥材?”
是啊,對葉懷而言,那不過是區區藥材,根本不值一提。
“大人…”
師闕徹底不知該說什麽了,嘴唇張了張,許久,也隻能發出這微弱而又無力的聲音。
火勢越來越猛,熊熊大火如同凶猛的野獸,將藥房一點點吞噬。
曾經熟悉的藥房,如今已變得麵目全非,再也看不出以前的樣子。
葉懷走到師闕跟前,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師闕,你該記住,你是長老院的人。”
師闕張了張嘴,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行禮磕頭。
隨著額頭觸地的‘咚’的一聲,師闕的聲音顫抖地傳來:“是。”
那聲音中,滿是無盡的悲戚。
…
次日,晨曦的微光灑在長老院的大門上,卻驅散不了彌漫在空氣中那凝重的氛圍。
一大隊侍衛如鐵壁般守在長老院各處,玄知許身著華服,從馬車上走下。
柳弦也一襲黑白色長袍,自後麵的馬車上走了下來。
玄知許目光裏滿是疲憊和化不開的悲哀,聲音嘶啞:“葉長老。”
葉懷微微頷首,神色平靜:“域主。”
玄知許大步踏進長老院,柳弦沉默的跟在他身後。
不遠處傳來叮叮當當的嘈雜聲響,柳弦不禁開口詢問:“長老院這是怎麽了?”
葉懷神色淡然,不緊不慢地回應:“不過是燒了些髒東西,如今正重新添置新物件。”
兩人來到前廳,玄知許落座後,端起茶杯輕抿一口,視線在葉懷身上停留片刻,開口道:“此次前來,本君有些問題想問問葉長老。”
葉懷抬起眼眸盯著玄知許,卻並未開口作答。
玄知許率先打破沉默:“五日前,本君的弟弟,時少卿,來到長老院,本君想問問,他同你說了些什麽?”
葉懷眯起雙眸,眸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聲音冷淡:“他沒說什麽。”
“沒說什麽?”玄知許眉頭蹙起,仿佛呼吸都停滯了,眼中滿是不信。
怎麽會…
“隻是解釋了些無關緊要的事。”葉懷神色未變,語氣依舊平淡。
“無關緊要…”玄知許輕聲重複,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哀傷:“他終日耿耿於懷的東西,在葉長老眼中,竟是無關緊要?”
玄知許沉默許久,終於反問道:“葉長老當真放得下?”
葉懷冷笑一聲:“心不在我身上,緣何放不下?”
這樣的回答,簡直是玄知許聽過最大的笑話。
他滿心嫉妒,葉懷竟能如此輕易地得到時少卿的心。
可葉懷卻輕描淡寫地說,心不在他身上。
“你說什麽…”
葉懷看著玄知許的神情,心中滿是嘲諷,語氣冰冷:“起碼他不會願意同我在外麵做出那等不堪之事。”
玄知許知道,時少卿在長老院過得極為艱難,葉懷對時少卿誤會頗深。
可看著葉懷這般,他也不想再解釋什麽。
他選擇找自己報仇,所以他與葉懷斷了關係。
可他最後…什麽都沒做。
因為自己是域主。
否則自己與他朝夕相處,他總能得手的…
他突然想起了當初批閱奏折時,時少卿說,自己在他心裏的樣子突然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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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到最後,隻是在宮中自焚,什麽都沒做。
他覺得…活著痛苦。
“葉長老能否說說,自我走後,他都做了什麽?”玄知許聲音平靜,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葉懷神色不耐,冷冷開口:“我為何要看他那種人做了什麽?他做了什麽,與我又有何幹係?”
玄知許死死盯著葉懷,眼神中滿是痛楚,許久都沒有做出反應。
原來,在葉懷心中,時少卿竟是這般不堪的存在。
“哪種人?”玄知許聲音微顫,艱難地開口詢問。
“髒東西。”葉懷語氣中滿是不耐。
“髒?”玄知許難以置信,再次確認。
“不然呢?”葉懷挑眉,一臉冷漠。
“你也是這麽對他說的嗎?”
葉懷神色冷漠,毫不猶豫地點頭:“是。”
玄知許呆立當場,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雖知時少卿在長老院過得艱難,卻怎麽也沒想到,他心心念念的葉懷,竟會這般聲討他。
如今,站在時少卿的位置,聽著葉懷這些話,他隻覺心口如被重錘擊中,疼得快要窒息。
他怎能如此評價他?
回想過去,他是如何讓時少卿陷入這般境地?
牢裏那一腳,時少卿驚恐發抖的身軀,還有時少卿木然看著自己的眼神…
那時,時少卿在想什麽呢?
“葉長老,他可還有什麽東西,留在長老院裏?本君想帶走。”
葉懷神色冰冷,毫不猶豫地回答:“昨日,剛燒光。”
“燒了?”玄知許聲音陡然提高。
葉懷抬起眸子,漫不經心道:“域主,葉某說過了,長老院不會留下髒東西。”
話音未落,玄知許積攢許久的怒火終於爆發,一拳重重砸向葉懷的臉頰。
葉懷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
他緩緩擦去唇角的血漬,眼神冰冷如霜,冷冷地質問:“域主這是做什麽?”
“全燒了?!你居然全都燒了!”玄知許雙眼通紅,聲音因憤怒而顫抖,整個人近乎癲狂。
葉懷看著玄知許癲狂的模樣,眸子微眯,心中湧起一股殺意,剛想抬手還擊,柳弦卻如一陣風似的衝了過來,死死拉住玄知許,焦急喊道:“君上!切莫動氣!”
玄知許的呼吸因憤怒和痛心變得急促:“你憑什麽…你憑什麽?!他死了!他死了…你憑什麽這麽對他…這都是我的錯…你恨我你怨我你來找我啊!你為什麽這麽對他!”
葉懷抬手按了按眉心,緩步走到玄知許跟前,語氣冰冷而不屑:“域主都已經得到他的人了,還想怎樣?”
“他死了!他死了!如今隻剩在長老院的這點東西了…你全燒了…他如此恨我,當真如此恨我!”
玄知許說著,雙腿一軟,似是再也承受不住這沉重的打擊,整個人搖搖晃晃的往後倒。
柳弦連忙伸手將他扶住:“君上!”
“怪我…都怪我…我放他自由…我不拘著他了…是我的錯…是我的錯…”玄知許喃喃開口,聲音裏滿是無助。
侍衛們聽到動靜,急忙從門外跑進來,七手八腳地將人穩穩攙扶著,往馬車上送去。
柳弦剛要轉身離開,卻被葉懷叫住:“柳公子。”
柳弦轉身,眉頭微皺:“何事?”
葉懷目光灼灼地盯著柳弦,問道:“南素…當真死了?”
柳弦看著葉懷的眼睛,緩緩開口:“我當初以為,他跟你一起在長老院裏,總不會再有什麽事。”
“老天從來不會眷顧他。”
葉懷低下頭,聲音輕得如蚊呐:“他為何要尋死…”
柳弦沉默片刻,緩緩說道:“他嫌自己髒。在宮中,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落下重病卻無人傾訴。在你身邊時,也隻看到你一次次偏向塗牧歌。我原本以為,他是為了報複玄知許,才會選擇自尋短見…”
柳弦頓了頓,繼續說道:“可如今我明白了,他是不知道自己該報複誰。他滿心的痛苦與恨意,無處宣泄,隻能選擇自戕。”
柳弦自嘲地笑了笑:“我以為他和你在一起是歡喜的,直到上次他跟我說,他和你再無瓜葛…”
“我一直不明白其中緣由,如今想來,他在你身邊也並無多少歡樂。”
“還有,他上次來找你,是我遊說的,並非是他一門心思往上貼。”
柳弦的聲音低了下來,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我以為他在你身邊,能歡喜一些。”
葉懷一怔,刹那間,時少卿的麵容在腦海中清晰浮現。
那些被自己刻意忽視的畫麵,此刻如潮水般湧來。
他想起時少卿那日站在自己麵前,眼中藏著的複雜情緒,有掙紮,小心翼翼,還有一絲自己當時未能察覺的期待。
當時的自己,被怨恨蒙蔽了雙眼,對時少卿的情緒視而不見,將他的靠近當作虛情假意,對他的深情嗤之以鼻。
…
柳弦靜靜地坐在馬車裏,微風從那小小的車窗鑽進來,撩動著他額前的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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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眼神迷茫,思緒早已飄遠。
在這漫長的歲月裏,自己僅有的兩個摯友,如今竟都陷入了這般可悲的境地。
一個自戕,另一個離奇失蹤,至今下落不明。
羽之失蹤整整一年,音信全無,生死未卜。
那一日分別時的場景,還如同昨日般清晰地印在他的腦海裏。
而時少卿被無盡的折磨逼入絕境,最終寧願選擇用死亡來解脫。
想起他那落寞的眼神,柳弦的心便一陣揪痛。
那自己呢?自己又會有怎樣的下場?
柳弦緩緩地搖了搖頭,自己並非那種多愁善感之人,平日裏經曆再大的風浪,也能坦然麵對。
然而此刻,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無助。
最好的朋友永遠地離開了,甚至沒有留下一句話。
柳弦抬手,目光緊緊地盯著手中那精致的鐲子,思緒隨著這片刻的凝視,飄回到往昔與時少卿相處的點點滴滴。
或許,用不了幾年,就不會再有人記得時少卿這個人了。
柳弦的手微微顫抖著,眼中的淚光在閃爍。
他苦笑著,心中滿是苦澀。他最好的朋友就這樣離他而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至於玄知許…
柳弦的眉頭緊緊皺起,眼中的厭惡一閃而過。
在他活著的時候,用盡各種手段折磨他,將他傷得體無完膚。
而如今,時少卿死了,他卻又在那些回憶裏一遍又一遍地美化他,仿佛要把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都掩蓋過去。
感情,究竟是什麽?
…
蘭景軒在小景的精心發展和玄知許的暗中幫助下,勢力愈發壯大,最終被抬為皇商,在商界可謂風光無限。
而玄知許,常常佇立在重新修葺一新的寢殿門前,目光呆滯地凝望著遠方,整個人仿佛被一層陰霾籠罩。
他的內心,早已被無盡的痛苦折磨得幾近瘋狂。
當初時少卿離世之時,他表麵上強裝鎮定,冷靜地處理著一切後事。
可每當夜幕降臨,寂靜的夜色便將他的理智一點點吞噬。
那些被塵封在心底的記憶,便如潮水般洶湧襲來,讓他一遍又一遍地陷入對那個人的深深思念之中。
他忘不了那個被自己百般虐待,卻依然在艱難的生活中苦苦求生的身影。
夜深人靜之時,他總會下意識地抓起時少卿當初送給他的香囊。
那香囊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仿佛還殘留著往昔的溫度。
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悄然流逝,他漸漸發現,香囊裏那曾經濃鬱的氣息,如今卻越來越淡。
好像在告訴他,自己什麽都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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