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誰規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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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南懷川的身軀在劇烈顫抖,卻對穿過胸膛的手毫無所覺。
他的世界裏,隻有身後那個小小的身影,與無窮無盡的悔恨。
扶虞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屬於這個幻境的穿透力。
“你看到的,是假的。”
南懷川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沒有回頭,隻是用一種破碎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嘶吼。
“你閉嘴!”
“你懂什麽!”
扶虞沒有理會他的咆哮,瑩白的手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
她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你沒有救下她。”
“她被人販子帶走了。”
“她被賣到了很遠的地方。”
“她吃了很多苦。”
一字一句,都是南懷川午夜夢回時最恐懼的夢魘。
如今,被她用這樣一種平靜到殘忍的方式,血淋淋地剖開。
“不!”
南懷川猛地轉過身,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瞪著虛空中扶虞的方向。
他看不見她,卻能感覺到那個聲音的來源。
“不是這樣的!”
“我救了她!我救了她!”
他像是要說服自己,又像是在乞求。
他指著身後那個睜著懵懂大眼的小女孩。
“你看!她在這裏!她好好的!”
小木靈在扶虞肩頭急得團團轉。
“主人,他好像更痛苦了。”
“不破不立。”
扶虞的回應隻有四個字。
她看著狀若瘋魔的南懷川,聲音裏終於染上了一絲情緒,那是一種近乎冷漠的譏誚。
“是嗎?”
“你救了她,然後呢?”
“然後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活在這個虛假的、被你美化過的記憶裏?”
“你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南懷川被這幾句問話釘在原地,張著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扶虞收回了穿過他身體的手,向前又走了一步。
她與他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
“南懷川,你不是在贖罪。”
“你是在逃避。”
“你逃避的,是你無能為力的事實。”
“你逃避的,是她已經受過的苦難。”
“你逃避的,是我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你拚死保護的小女孩了。”
最後那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炸響。
他渾身一震,整個人呆住了。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向秋千上的小扶虞。
那個小小的,可愛的,需要他保護的妹妹。
幻境因為他心神的劇烈波動,開始出現不詳的裂痕。
秋千上的小扶虞,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陌生。
她不再是那個天真懵懂的孩童。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用一種成年人的,帶著嘲弄的口吻開口。
“大哥。”
“你在這裏做什麽?”
“你把我弄丟了,現在又在這裏演給誰看?”
南懷川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他踉蹌著後退一步,腳下踩到了之前摔碎的玻璃杯碎片,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不……”
“你不是她……”
小扶虞從秋千上跳下來,一步步向他走近。
她的身影在走動間,開始拉長,扭曲,變成了各種他不敢想象的,扶虞可能遭遇過的淒慘模樣。
“我就是她啊。”
那個詭異的聲音繼續說著。
“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我就是這樣長大的。”
“大哥,你保護了我什麽?”
“你什麽都沒有保護到!”
“啊——!”
南懷川發出一聲痛苦至極的嘶吼,他雙手抱住頭,猛地蹲了下去。
四周重新陷入一片熟悉的黑暗。
這是他心魔最深處的顏色。
小木靈鬆了一口氣。
“主人,幻境破了!”
黑暗中,隻剩下少年南懷川蜷縮在地上的身影。
“對不起……”
“扶虞……對不起……”
“是我的錯……”
“都是我的錯……”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血。
扶虞靜靜地站著,沒有開口。
南懷川似乎感覺到了光亮,他緩緩抬起頭。
那張臉,與記憶中的小女孩已經有了天壤之別。
可那雙眼睛,卻一如往昔。
幹淨,清澈,仿佛能照進人心裏最陰暗的角落。
他終於,將眼前的她,與記憶中的那個幻影,徹底剝離開來。
這不是幻覺。
這是真的扶虞。
是他的妹妹。
是那個被他弄丟了,又自己找回來的妹妹。
“扶虞……”
他顫抖著叫出她的名字,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下一秒,積壓了十幾年的愧疚,後怕,與失而複得的狂喜,如山洪般決堤。
他再也控製不住,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哭聲撕心裂肺,充滿了無盡的悔恨。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帶你出去玩!我不該為了去拿一杯橙汁就放開你!”
“我就不該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看好你!是我把你弄丟了!”
扶虞就那樣靜靜地聽著。
聽著他語無倫次的懺悔,聽著他壓抑了這麽多年的痛苦。
她沒有說“沒關係”,也沒有說“不怪你”。
因為那些苦難,是真實發生過的。
輕易的原諒,是對她自己過往的不尊重。
她隻是等到他的哭聲,漸漸小了下去,隻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
然後,她才緩緩開口,聲音清晰地傳到他的耳朵裏。
“夠了。”
扶虞打斷了他的話。
她看著他痛苦的模樣,眼中沒有一絲同情。
“你以為這樣就能改變什麽嗎?”
“在這個永遠不會發生的幻境裏懺悔?”
南懷川愣住了。
“我…”
“你什麽?”
扶虞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情緒,那是冰冷的憤怒。
“你以為我需要你的愧疚?”
“你以為我需要你在這裏重複一萬遍對不起?”
她向前走了一步,雖然無法觸碰,但那股冷冽的氣勢讓南懷川下意識退縮。
“我走失的那天,你確實不在我身邊。”
“但那又怎樣?”
“你不是我的保鏢,不是我的看門犬。”
“你隻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南懷川的哭聲更大了。
“可是我是你大哥!”
“我應該保護你的!”
“應該?”
扶虞冷笑。
“誰規定的應該?”
“是你的父母告訴你的,還是你自己給自己套上的枷鎖?”
她慢慢蹲下身,與少年平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