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新道尺的斷裂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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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雨季節,像一塊浸透了鉛灰的濕漉漉的幕布,沉沉地壓下來,將工區的每一個角落都籠罩在一種壓抑的沉默裏。空氣粘稠得仿佛化不開,帶著泥土和鐵鏽混雜的濕腥氣,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吞下了黏膩的絲線,讓人從骨頭縫裏都透出一股難以言說的煩躁。林野裹在那件臃腫的雨衣裏,活像一隻笨拙的甲蟲,獨自在鐵軌間穿行,進行著他例行的巡視。每一次落腳,沉重的雨靴都“噗”地一聲沒入淤泥,濺起渾濁的泥點,在褲腿上留下汙濁的印記,仿佛是這陰沉天氣裏又一串無力的控訴。
    他手裏緊攥著那把嶄新的gt2026型道尺——那是體製內統一采購的“寶貝疙瘩”。可此刻,在這連日陰霾的侵蝕下,道尺非但沒有帶來科技的冷硬感,反而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冰冷和脆弱。林野習慣性地低頭查看刻度,目光卻在某一刻猛地一滯:他清晰地看到,道尺表麵的鍍層在持續的潮氣啃噬下,已經出現了細小的剝落,像是皮膚上潰爛的瘡口。更讓他心驚的是,一些細密的鏽斑,如同潛伏的毒蛇,正沿著尺身悄然蔓延,試圖侵蝕這嶄新的軀體。
    當他試圖調整那精密的傾斜傳感器時,道尺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嗡鳴,在這寂靜的雨夜裏,那聲音格外突兀,仿佛一道不祥的裂帛聲,瞬間攥緊了林野的心髒。一種莫名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但他隻是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思緒,繼續完成手頭的測量工作,仿佛隻要專注於眼前,就能驅散那悄然滋生的不安。
    夜深了,工區徹底沉寂下來,唯有雨水敲打屋頂的聲音,單調而綿長。林野獨自守在檢測室裏,像守著一個即將被拆穿的秘密。他要給這把新道尺來一次徹底的“體檢”。他將道尺輕輕放在精度校驗台上,打開冷光源,那冷冽的光線如同無影燈般,毫不留情地照亮了道尺的每一個褶皺、每一處瑕疵。
    然而,眼前的一幕讓林野幾乎失手掉落道尺。在冷光源的逼視下,道尺那堅固的合金基座上,竟赫然浮現出蛛網般細密的腐蝕裂紋!那些裂紋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猙獰地纏繞著道尺,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它所承受的苦難與背叛。林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下意識地用指尖去觸碰那些鏽跡,卻不想,輕輕一擦,原本蝕刻清晰的編號“gt2026  7”竟瞬間模糊,化作一團難以辨認的灰黑色汙漬,仿佛一個被刻意抹去的謊言。
    他的心跳如擂鼓,那股不祥的預感如同藤蔓般瘋長,纏繞得他幾乎窒息。為了驗證這令人心驚的發現,林野決定連夜進行一次軌距複測。他將道尺放置在軌道上,目光緊緊鎖定讀數,全身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可就在這時,道尺突然發出一聲清脆的“哢嚓”聲,如同瓷器碎裂。那聲音在死寂的夜裏炸開,尖銳得刺耳。
    道尺應聲斷裂,竟碎成了三截!斷麵處,裸露著一片片青黑色的蜂窩狀孔洞,像是被無數無形的蛀蟲蛀空了內心,脆弱得令人發指。林野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手中這截斷尺,震驚、憤怒、荒謬感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怎麽也想不明白,一把號稱“合規”、“先進”的測量工具,竟然如此不堪一擊!而這斷裂的道尺,更像一個冰冷而明確的警告,預示著工區深處,潛藏著一個巨大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危機。
    林野緊緊攥著那截斷尺,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眼神中,有因真相初露而生的堅定,更有對未知黑暗的深深疑惑。他清楚,這道尺的斷裂絕非偶然,背後一定盤踞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必須查下去!他小心翼翼地聯係了一家信譽良好的第三方檢測機構,將道尺的碎片用最穩妥的方式寄了出去。
    幾天後,那份檢測報告如同一份沉重的判決書,擺在了林野麵前。上麵的數據讓他倒吸一口涼氣,冷得刺骨。報告顯示,這批新道尺的合金純度,竟然不足30!這遠遠低於其標注的“航天級鋁合金”標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而他珍藏的那把舊道尺,經他私下檢測,純度高達92!兩相對比,高下立判,差距懸殊得令人心驚。
    林野盯著報告中的元素分析數據,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銅、鋅、鐵等雜質含量超標百倍!這意味著什麽?是粗製濫造,還是故意摻雜?他陷入了沉思,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麵:三年前,段長強硬地更換了供應商。當時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人微言輕,也隻能按下疑慮。沒想到,這背後竟隱藏著如此巨大的陰謀!
    他急忙翻出泛黃的工區檔案,在那堆積如山的文件裏,他找到了那份關鍵的采購單。當看到簽字欄上那個熟悉的名字——現任設備科長陳大勇時,林野的心猛地一沉。陳大勇是段長的嫡係,當年正是他極力推動了供應商的更換。一股怒火猛地衝上林野的頭頂,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精心編織的謊言愚弄了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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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林野來到倉庫。在積滿灰塵的庫存記錄本裏,他翻到了更驚人的秘密:舊道尺的采購單價僅800元,而新道尺的采購價卻虛高到了2800元!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每把尺子,都有人從中瘋狂地撈取著不義之財。更讓他怒火中燒的是,簽字欄上赫然蓋著“段長專項審批”的鮮紅印章,像一枚猙獰的烙印,烙在工區的良心上。
    林野緊緊握著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心中的憤怒幾乎要衝破胸膛。他意識到,這把新道尺早已不是簡單的測量工具,它更像一個劣質的恥辱柱,矗立在體製采購鏈條的腐敗與黑暗之上。而這團黑霧,必須被撕開,那些隱藏在幕後的人,必須受到應有的懲罰!
    林野帶著斷裂的道尺碎片,找到了技術科長老周。老周在工區摸爬滾打了大半輩子,經驗豐富,是大家公認的“活數據庫”。林野希望這位老前輩能幫他從技術層麵解開道尺斷裂與三年前那段蹊蹺的軌溫曲線之間的謎團。
    老周接過道尺碎片,粗糙的手指輕輕拂去上麵的塵土,仔細觀察著斷裂處的紋路。他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起來,像是老獵犬嗅到了熟悉的氣味:“這斷裂處的晶格排列……怎麽和三年前那次高溫假象的數據波動這麽相似?”林野心頭一震,連忙湊近去看。果然,兩者之間存在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性。
    老周陷入了回憶,聲音低沉而沙啞:“三年前那場事故,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就是因為錯誤的數據引導,養護方案全錯,差點出大事……你父親留下的那把舊道尺,是特製的,能抵抗隧道裏的酸性滲漏。可自從換了新道尺,很多數據都變得玄乎了,靠不住……”
    聽著老周的話,林野心中的疑雲越來越重,這背後的事情,遠比他想象的更複雜、更黑暗。他回到宿舍,找出那盞紫光燈,對著道尺碎片再次照射。在385納米的紫外光下,碎片邊緣竟然浮現出暗紅色的編碼“sj  207”。這個編碼他再熟悉不過了,正是三年前那批出問題的軌溫記錄儀的批次號!
    林野的心跳瞬間漏跳了一拍,他感覺自己仿佛觸摸到了真相那冰冷的邊緣。為了進一步確認,他來到了機修車間。就在他四處張望時,一輛熟悉的供應商送貨車緩緩駛入。透過車窗,他瞥見了車內疊放的同款道尺包裝箱。讓他極度震驚的是,那些包裝箱的防潮層,竟然是用泛黃的舊報紙糊的!在這樣潮濕的梅雨季節,這樣的“防潮”措施簡直是對工區安全的公然嘲諷。
    林野心中的疑竇越來越深,他知道,這一切絕非巧合。這把新道尺從采購、包裝到最終使用,每一個環節都布滿了謊言和陷阱。而這些問題,就像一條條無形的鎖鏈,將段長、陳大勇、供應商以及所有相關的人緊緊捆綁在一起。他下定了決心,無論前麵有多少荊棘,都要把這背後的真相挖出來,讓那些腐敗的人血債血償!
    林野深知,要揭開這層厚厚的遮羞布,必須深入調查采購鏈。他首先想到了財務科的王姐,王姐在財務科幹了十幾年,對每一筆資金的流向都了如指掌,或許能從賬目裏找到突破口。
    林野找到王姐,說明來意。王姐猶豫了片刻,看到林野眼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堅定,最終還是歎了口氣,悄悄調出了近三年的采購流水。這一查,果然發現了貓膩!新道尺的采購款,竟然有高達40流向了一家空殼公司,而這家公司的幕後股東,赫然是段長那個不務正業的侄子!這一發現讓林野渾身冰涼,他意識到,這背後的腐敗網絡,比他想象的還要盤根錯節,還要肮髒!
    為了了解更多內幕,林野又約見了退休的采購員老馬。老馬在一個偏僻的茶館裏接待了他,神色警惕,壓低聲音說道:“小夥子,你問當年招標會?段長助理那家夥,當眾就把我們選好的樣品檢測報告給撕了,硬是讓現在這家供應商過關。我當時就覺著不對勁,可胳膊擰不過大腿,誰讓人家後台硬呢……”
    林野聽著老馬的話,胸中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燒。原來,這一切都是段長等人精心策劃的局,他們為了中飽私囊,不惜犧牲工區的安全,將劣質產品引入,將工友們的生命置於危險之中!
    就在林野深入調查的時候,危險也悄然向他逼近。一個風雨交加的深夜,林野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兩個黑影從暗處猛地竄出,對他實施了襲擊。林野雖然年輕力壯,也學過一些防身術,但對方顯然是訓練有素,下手狠辣。在短暫而激烈的搏鬥中,對方一個踉蹌,不慎遺落了一張帶血的紙片。
    林野敏捷地撿起紙片,借著昏黃的路燈一看,那是一份采購合同的碎片,上麵隱約可見“質量保證金”幾個字被利器劃爛的痕跡。他瞬間明白了,這是有人在銷毀證據,並且,有人不希望他繼續查下去!但這行為,反而讓林野更加堅定了決心。他知道,自己已經逼近了真相的核心,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人開始恐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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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野將這張帶血的碎片,連同之前搜集到的所有證據,一起拍在了段長的辦公桌上。段長看著這些證據,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林野冷冷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段長,你以為你做得天衣無縫嗎?這斷裂道尺的碎片紋路,和三年前的虛假軌溫曲線高度相似,這一切,難道都是巧合嗎?”
    段長眼神閃爍,不敢與林野對視,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
    林野回到宿舍,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看著手中斷裂的道尺碎片,一個念頭突然閃過。他花了幾天時間,將碎片精心拚湊,最終形成了一個清晰的“x”符號。這個符號,代表著否定,代表著對一切謊言和腐敗的控訴。
    第二天,林野拿著這個拚好的“x”符號,來到了工區公告欄前那張《設備采購公示》的告示旁。他小心翼翼地將“x”符號貼在上麵,然後用膠水牢牢固定。周圍漸漸圍攏過來一些工友,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就在這時,公告欄旁的監控攝像頭,不知為何,突然轉向窗外,鏡頭裏,是瓢潑的大雨,仿佛連上天都在為這令人窒息的腐敗而哭泣。
    第二天一早,技術科全員都收到了一份匿名寄來的包裹。包裹裏,是一堆道尺的殘片,和一份精心製作的軌溫數據對比圖。對比圖上,三年前後的工具參數差異被清晰地標注出來,如同兩把懸在頭頂的利劍,讓人不寒而栗。
    段長得知此事後,氣急敗壞,在晨會上摔碎了茶杯,指著林野怒吼:“林野!你這是汙蔑!你別以為有幾個破證據就能把我怎麽樣!”林野毫不畏懼地迎著他的目光,平靜而堅定地說:“段長,我有沒有汙蔑你,你心裏最清楚。這些證據,足以說明一切。”
    整個工區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攪得風聲鶴唳,緊張的氣氛彌漫在每一個角落。所有人都知道,一場正義與腐敗的較量,即將在這片沉默的土地上拉開序幕。林野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他必須堅持下去,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巨大的壓力並沒有讓林野退縮。他迅速聯合了質檢組、財務科以及幾位正直的技術骨幹,成立了一個“專項調查組”。他們要徹底清查這一係列令人發指的腐敗問題。
    調查組首先對庫房內剩餘的新道尺進行了全麵的質量複查。專業的檢測結果顯示,這些剩餘道尺的硬度均值,竟然隻有舊道尺的13!這個結果讓在場的每個人都目瞪口呆,憤怒的火焰在每個人心中燃燒,也更加堅定了他們揭露真相的決心。
    在一次突擊檢查中,調查組在庫房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被臨時封存的一批同型號道尺。當他們打開包裝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每把尺子的握柄內側,都刻著那個熟悉的編號:“sj  207”!這與三年前那批問題軌溫記錄儀的批次號完全一致!這鐵一般的事實,徹底坐實了供應商係統性造假、段長等人惡意采購的罪名。
    麵對如山般的證據,段長再也無法抵賴,他的防線徹底崩潰,最終被停職接受調查,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審判。而那個隱藏極深的腐敗采購網絡,也如同被捅破的馬蜂窩,相關人員一個個浮出水麵,紛紛落馬,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風波過後,工區迎來了久違的晴朗天氣。那把象征著黑暗與背叛的新道尺,被送進了博物館,作為這段不堪回首的曆史的見證。而林野在調查過程中,對合金材料產生的思考,他設計的一種新型防鏽合金配方,經過匿名提交和評估,竟然被采納,成為了新一代測量工具的標準。不久後,新一代的gt3000道尺在淬火爐中誕生,迸濺出的星火,如同希望的曙光,照亮了工區的未來。
    梅雨季終於結束了,陽光衝破雲層,慷慨地灑在那些曾經鏽跡斑斑的鐵軌上,泛起一片溫暖的光澤。林野站在鐵軌旁,手中拿著一把嶄新的gt3000道尺。他微微俯身,用道尺丈量著自己的影子,投影在鋼軌上的十字準星,恰好與遠處青山的輪廓完美地重合在一起。那一刻,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和踏實,仿佛壓在心頭許久的巨石終於落了地。他知道,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正義終究戰勝了邪惡。而那把曾經斷裂的新道尺,連同它所代表的一切黑暗,都將被徹底埋葬在曆史的長河中,隻留下嶄新的希望,開啟工區嶄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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