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數據烈士的追認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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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團大禮堂內,空氣仿佛被無形的手攥緊,氣氛被推到了沸點。頭頂那盞水晶吊燈,不是灑下暖光,而是如同一輪被激怒的太陽,射出千萬道刺目的光劍,直直紮進林野的眼底,讓他幾乎睜不開眼。他蜷縮在台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目光冷冽如冰,死死盯在台上那塊巨大的全息投影幕布上。幕布上,一串“技術誠信標兵”候選人的名單正滾動畫麵,每一個名字都被刻意放大,仿佛帶著炫耀的腔調,在向所有人宣告著某種虛妄的“榮耀”。
    主席台背景牆上,懸掛著一柄巨大的鍍金道尺裝置藝術。金光在燈光下流淌,卻閃爍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虛假的華貴。那道尺的刻度被處理得模糊不清,仿佛是刻意要抹去什麽,掩蓋某些見不得光的秘密。林野看著這柄鍍金道尺,胃裏一陣翻騰,一股濃烈的厭惡直衝腦門。道尺,本是丈量真偽的標尺,如今卻成了集團用來粉飾太平、愚弄眾人的滑稽戲碼。
    就在這時,全息投影裏播放起候選人的介紹視頻,林野的臉出現在屏幕上。然而,那張臉卻被ai強行扭曲,塑造成一個毫無生氣的標準微笑,僵硬得如同麵具。看著屏幕上那個被“修複”的自己,林野隻覺得一陣反胃般的惡心直衝上來。機械女聲冰冷地播報:“經核查,該同誌曆年數據誤差率始終控製在0.5以內。”林野心中冷笑,這簡直是天大的荒謬!三年前,他因為拒絕偽造軌溫數據,被段長當眾折斷了手中的道尺,那一刻,他就徹底明白,什麽“數據誤差率”,不過是用來糊弄上級、掩蓋謊言的遮羞布罷了。
    這時,身邊幾個老工友開始交頭接耳,聲音壓得很低,卻像針一樣紮進林野心裏。“瞧瞧人家林技術員,現在可是集團的紅人了,真給咱們老工人長臉。”“是啊是啊,多少年的苦熬,總算沒白費,這下出頭了。”這些看似恭維的話,此刻聽在林野耳裏,卻比任何諷刺都更傷人。他猛地低下頭,不再去看屏幕上那個虛偽的自己。他太清楚這所謂的“榮譽”是什麽貨色——不過是集團為了平息那場“數據造假事件”而精心編排的一場公關大戲。
    “下麵,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有請‘技術誠信標兵’獲得者——林野先生上台領獎!”主持人的聲音尖利地劃破禮堂的空氣。刺眼的聚光燈瞬間如影隨形,牢牢鎖定了林野。他緩緩站起身,身上那件洗得有些發灰、邊緣磨損的工作服,在這片奢華的光影中顯得格格不入,像一個突兀的汙點。他走到台前,卻沒有踏上那通往“榮耀”的台階,反而從口袋裏摸出幾片閃著冷光的舊道尺碎片。
    “真正的刻度,在這裏。”林野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力,低沉而堅定。他舉起那幾片道尺碎片,陰影仿佛刀鋒般,精準地劈裂了電子屏上那幾個觸目驚心的“數據誠實”大字。台下瞬間炸開了鍋,人群一片嘩然,所有人都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這個剛剛被冠以“誠信標兵”稱號的人,為何要做出如此驚世駭俗的舉動。
    台上的董事長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凝固成一副難看的麵具。他下意識地伸手去觸摸手中獎杯的底座,臉色驟然變得鐵青。原來,那看似光鮮的獎杯底座裏,藏著一個微型數據存儲器,裏麵記錄著三年前被刻意銷毀的原始軌溫記錄——那些是林野和那些同樣被卷入風波的工友們,一直苦苦追尋的真相。
    林野沒有理會眾人的驚愕,也沒有看董事長難看的臉色,他轉身,決絕地走下舞台。他工作服的後背,隱約滲出血跡,那是昨夜他在檔案室與保安搏鬥時留下的傷痕。他一步一步,堅定又沉重地走下禮堂的台階,仿佛每一步都在丈量著某種沉重的過往。身後的頒獎音樂突然卡頓、失真,開始反複、機械地重複播放著當年段長那聲嘶力竭的嘶吼:“數據就是法律!”在這突然寂靜的禮堂裏,這句話顯得格外刺耳,像一把鈍刀,反複切割著空氣。
    林野沒有回到他的崗位,而是徑直走向了機修車間。這裏是鐵鏽、機油和金屬摩擦混合的味道,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氣息。車間角落裏,幾個年輕的小夥子正圍在一起,用報廢的道尺熔鑄成一塊塊銅片,小心翼翼地用工具在上麵刻著0.5的精確凹槽。這是舊道尺精度的最後遺產,也是他們對那個被玷汙的“真實”最執拗的紀念。
    “林師傅,您看這徽章,刻得真地道!”一個年輕職工興奮地舉起一枚剛做好的、帶著精細刻度的銅片徽章。林野看著他們專注而認真的小臉,緊繃的嘴角終於鬆動,露出一絲欣慰。“咱們工人,就得有自己的脊梁。”他接過徽章,摩挲著上麵的刻度,“這徽章,就是我們不認輸的態度。”
    幾乎在同一時間,工區食堂裏也悄然發生著變化。廚師老張正拿著一把被他精心改造過的菜勺——勺柄被改造成了帶刻度的鋼尺。他舀菜時,都嚴格地對著刻度來。“同誌,今天的紅燒肉,分量絕對夠秤!”老張樂嗬嗬地對排隊打飯的職工們說。當職工們看到食堂窗口新貼上的“真實飯菜分量”標簽時,都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會心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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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張,我說你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迷魂藥’啊?”一個職工湊過來,眼睛裏滿是打趣的光,語氣裏帶著點好奇,“平時看著挺實在一老頭,今天這是要搞哪出?” 老張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像藏了個天大的秘密:“咱們工人老大哥,在一線揮汗如雨,圖啥?不就圖個安穩的家,吃口熱乎的、放心的飯麽?要是連這都保不住,那家還叫家?這根刻度尺,就是給大家心裏點亮一盞燈,讓大家明白,咱們得自己爭口氣!” 他話音剛落,職工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會意的笑聲,緊接著,一排排大拇指“哢哢”豎了起來,讚歎聲、議論聲像開了閘的泉水,叮咚作響。
    與此同時,職工浴室裏水汽氤氳,水管工李強正全神貫注地拿著一把道尺。他微微俯身,額頭幾乎要貼上那冰涼的水管,眼神銳利得像在雕琢一件藝術品,一絲不苟地校準著淋浴噴頭的水流量,務必讓它乖乖待在某個刻度線以下。“哼,省下的每一滴水,都是咱們攢的‘子彈’!” 李強一邊“哢噠哢噠”擰緊螺絲,一邊甕聲甕氣地吼道,聲音在悶熱的浴室裏撞來撞去,“等著吧,等攢夠了,咱們就拿它狠狠反擊那些滿紙荒唐的報表,讓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現原形!” 他這番帶著火藥味的話,像一股冷水澆在了旁邊幾個正擦著身子、享受著熱水澡的職工後背上。他們原本放鬆的神情瞬間繃緊,隨即又都咧開嘴,笑出了聲,那笑容裏,既有對李強這股子較真勁兒的欣賞,也藏著幾分“咱們工人有力量”的自豪。
    林野知道,這場戰鬥遠未結束。他決定深入調查集團的數據造假問題。他借一次檢修列車的機會,悄然潛入了那條廢棄已久的隧道。隧道裏陰冷、潮濕,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息,仿佛一個被世界遺忘的角落。借著微弱的手電光,他沿著軌道摸索前行,突然,在隧道一側的牆壁上,他發現了用熒光塗料標記出的、組成巨大道尺刻度的痕跡。這些刻度線,如同沉默的證人,精準地指向三年前那場事故的發生點,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被掩蓋的真相。
    沿著鏽跡斑斑的鐵軌,林野來到了隧道深處一個令人心驚的所在——一個堆積如山的鏽蝕道尺墳場。這些道尺,有的明顯是年久失修自然報廢,更多的,卻帶著被強行扭曲、折斷的痕跡。在每把道尺的柄端,都刻著不同年份的“純度”數值,這些數值像一道道傷疤,記錄著集團這些年是如何一步步滑向腐敗的深淵。
    就在林野蹲下身,仔細辨認著其中一把道尺上的刻度時,腕上的定位器突然發出了急促的警報聲。他心中一驚,知道自己的行蹤暴露了。他迅速閃身躲進一個堆滿雜物的隱蔽角落,透過縫隙,看到幾個黑衣人正手持電筒,警惕地朝這邊搜索過來。他看著眼前那座象征著“規則”被踐踏的道尺山,眼中燃燒起熊熊的怒火。“以為毀掉這些就能讓真相永遠沉睡嗎?做夢!”
    就在林野準備尋找其他出口時,隧道口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幾束手電光柱刺破黑暗,一群黑衣人,手持電擊棒和約束叉,緩緩向林野逼近。林野緊了緊握著舊道尺碎片的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知道,一場生死搏殺,即將在這鏽蝕的道尺墳場裏爆發。
    與此同時,工區的年輕職工們得知林野潛入廢棄隧道後,心急如焚。他們迅速聚集起來,摘下自己工牌上那枚小小的道尺徽章,用磁力巧妙地吸附在工區廣場的欄杆上,瞬間組成了一條醒目的抗議標語——“要真相!”在陽光下,那些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徽章,像一顆顆不屈的心,訴說著他們共同的渴望。
    調度中心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電子屏幕的藍光映照著調度員專注的側臉。實習生小陳卻像一隻機敏的小狐狸,瞅準對方一個不經意的瞬間,手指如同靈巧的蝴蝶,在鍵盤上輕盈一掠。霎時間,原本清晰的列車時刻表,竟詭異地扭曲、變幻,最終定格成一行行跳躍的莫爾斯電碼,仿佛屏幕裏藏著一個神秘的幽靈在低語。當值班的調度員猛地回過神,驚覺異狀,厲聲喝問,試圖追蹤這荒誕的“信號”時,小陳早已帶著他那幾個同樣眼冒“賊”光的同伴,像一陣風似的,抄著鐵路線上那些鮮為人知的捷徑,飛奔向了隧道的入口。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四合的岔道裏。
    而在隧道深處,另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早已打響。林野如同一頭熟悉地形的猛獸,在幽暗的通道裏與那些身手矯健的黑衣人周旋。他腳下的碎石被他踩得簌簌作響,卻又總能恰到好處地利用每一道拐角、每一塊凸起的岩石。對方人多勢眾,槍聲零星響起,子彈帶著尖嘯擦過他的耳邊或擊打在岩壁上迸濺火花,火力占盡優勢。然而,林野眼中燃燒著不屈的火焰,他憑借著鐵路工人特有的那股子與鋼鐵、重物打交道的硬朗勁兒,身手異常敏捷,力量更是驚人,每一次閃避都帶著風聲,每一次反擊都力道十足。他竟像一塊堅韌的磐石,死死地卡在狹窄的通道口,硬是將對方這股凶悍的浪潮暫時擋在了外麵,讓那些黑衣人一時間竟無法寸進。就在他咬緊牙關,目光如炬地四下逡巡,試圖在黑暗中撕開一道生路時,隧道外猛然傳來了密集如驟雨般的腳步聲,伴隨著年輕人們急促而帶著擔憂的呼喊,如同破曉的號角,穿透了沉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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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師傅,我們來幫你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穿透隧道的昏暗,帶著風馳電掣的急切。林野猛地抬頭,循著那聲音望去——隻見小陳領著幾個年輕職工,個個手裏都提著晃眼的手電,如一道道亮色的溪流,正從隧道口風一般地衝殺進來。
    看到他們,林野幾乎虛脫的脊背瞬間挺直了些許,緊繃到極點的神經仿佛被注入了一劑強心針,稍稍放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先是掠過一絲如釋重負的暖流,隨即被更濃的感動和不容置疑的堅定所取代,仿佛黑暗中驟然亮起的星辰。“好樣的,孩子們!”他喉嚨裏滾過一聲沙啞的讚歎,粗重的喘息間,粗糙的手掌胡亂抹了一把臉上混雜著汗水與塵土的痕跡,“就等你們這句話!今天,咱們就撕了這幫家夥的畫皮,讓他們看看,誰才是真正的獵手!”
    話音未落,人群便如決堤的潮水般湧動起來,早已默契十足的裏應外合戰術,在幽深曲折、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隧道裏悄然發動。他們不再是孤立無援的個體,而是靈活穿梭的影子。狹窄的拐角成了他們突襲的暗樁,縱橫交錯的支線成了他們分割獵物的無形網。他們像一群技藝爐火純青的獵手,冷靜而精準地利用著地形,將那些原本身手矯健、仗著黑暗潛行的黑衣人,如同割裂蛛網般,巧妙地分割成零散的幾塊。然後,步步為營,不急不躁,用隧道本身構成的迷宮,將他們一點點、毫不留情地逼向絕境,困死在那片永不見底的、迷宮般的黑暗之中。
    林野當機立斷,帶著年輕人們如同離弦之箭,迅速脫離了這片步步驚心的戰場,安全返回了燈火闌珊的工區。喘息未定,他們便知道,這不過是驚濤駭浪中掀起的微小浪花,前方的道路注定布滿荊棘,挑戰遠未結束。然而,此刻心頭湧動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他們看到了彼此眼中堅定的光芒,感受到了肩並肩站在一起的分量。重要的是,他們不再是孤立的個體,而是擰成了一股繩,在這沉沉暗夜裏,勇敢地邁出了反抗的第一步,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這場較量,恰似一塊巨石猛然砸入風平浪靜的湖心,瞬間激起了層層疊疊、久久不息的漣漪。一直被小心掩蓋的集團數據造假醜聞,終於捅破了天,驚動了高懸的利眼——上級主管部門。很快,一支作風嚴謹的專案組便如疾風般進駐工區,調查的羅網迅速鋪開,不留死角。
    就在這層層剝繭、抽絲剝繭的調查中,一個令人心驚肉跳的發現如同冰山一角,從水麵下浮出:精密的檢測儀顯示,最近鋪設在鐵軌下的“新材料”,其內部竟蛛絲馬跡般摻雜著大量經過特殊化學處理的舊道尺熔渣!這不僅僅是采購與材料使用環節觸目驚心的違規,更是如同一把生鏽的鐵錘,狠狠敲擊在所有人的心頭,將當年那場數據造假的風波,與物資處理中可能存在的巨大黑洞,硬生生地釘在了一起,預示著更深層、更黑暗的秘密即將被揭開。
    在一次內部會議上,當調查結果初步公布時,林野平靜地站起身,手裏拿著那張象征著“榮譽”的獎狀。他沒有說話,隻是熟練地將獎狀仔細折疊,最終,它變成了一把小巧卻精致的“道尺”。他用這把自製的“道尺”,認真丈量著會議室桌上擺放的一截新軌樣品。“誤差0.37毫米。”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正好,是咱們這些苦日子活出來的厚度。”他的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讓在場的職工們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和深思。
    梅雨季節再次來臨,空氣裏彌漫著潮濕和泥土的氣息。年輕職工們在軌道旁,小心翼翼地種下了幾盆形狀如同刻度尺的綠色盆栽。嫩綠的芽尖,頑強地頂開了一顆顆生鏽的道釘,努力向上生長,仿佛在昭示著一種新的、不屈的生命力。林野站在軌道邊,看著這些在風雨中微微搖曳的新芽,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知道,前方的路依然漫長而艱難,但隻要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這冰冷的鐵軌,也終將迎來屬於它的、充滿生機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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