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顯示屏的光學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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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金屬艙室,如同沉入深海的海溝,唯一的聲息來自探傷儀那低沉而持續的嗡鳴,以及林野略顯急促的呼吸。他單膝跪地,身姿穩定如礁石,小心翼翼地將這台精密的探傷儀抵在舷窗那道細如發絲的裂紋上。指尖輕按,探傷儀驟然啟動,一道淡藍色的光束如精準的探照燈,瞬間聚焦於那道脆弱的裂痕之上。
緊接著,他手腕一翻,一支細長的注射器已連接好儲液罐,針尖懸在裂縫上方。粘稠、泛著金屬冷光的液態修複劑,如同被小心翼翼釋放的活物,緩緩注入艙壁的裂縫。伴隨著細微的“滋滋”聲,氣泡如珍珠般冒出,修複劑仿佛擁有了生命,迅速滲入金屬的縫隙,填補著那些肉眼幾乎不可見的損傷。艙壁原本冰冷的觸感,此刻因修複劑的注入而微微發熱,傳遞出一種奇異的、正在愈合的生命力。
就在這時,探傷儀那占據了儀器大部分前側麵的巨大高清屏幕,突然閃過一道極其短暫、卻又異常明亮的藍光。那光芒快得如同幻覺,轉瞬即逝,快到讓人懷疑是否隻是眼花。
林野的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疙瘩。這不對勁。他湊近屏幕,鼻尖幾乎要貼上那層厚實的鋼化玻璃,呼吸都帶著凝重。屏幕上顯示著修複劑在金屬內部流動的三維模擬圖,藍光早已消失,一切看起來又恢複了正常。但林野的心底,一個聲音在呐喊:他剛才看到的,絕不是錯覺。
他目光如鷹隼般死死盯住屏幕的邊緣,尤其是背光區域。起初,那裏一片平靜,毫無異常。他耐心地等待,眼睛幾乎要瞪酸,汗水悄然浸濕了額發。終於,在背光最邊緣的位置,他瞥見了一道蛛絲般的裂痕。那裂痕細得難以置信,若非他此刻將全部心神都聚焦於此,根本無法察覺。
更詭異的是,這道裂痕並非靜止不動。它正隨著林野自己的呼吸頻率,有規律地明滅閃爍。每一次吸氣,裂痕似乎就清晰一分,藍光透過裂痕,在屏幕表麵投下微弱而詭異的光斑;每一次呼氣,裂痕又仿佛隱入黑暗,光斑也隨之消失。這絕非簡單的應力紋,而是某種……主動的、有節奏的變化,仿佛屏幕本身在呼吸。
林野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觸控屏,他戴著的納米手套與屏幕表麵的疏油層摩擦,產生出極其細微的靜電“劈啪”聲,幾乎被探傷儀的嗡鳴所淹沒。他正準備調出更詳細的修複參數,忽然,屏幕的左上角,有三顆像素點違背了所有物理規律,違背了屏幕自身的刷新邏輯,開始閃爍起來。
它們閃爍的頻率極其精確,間隔恰好是0.3秒,短促而急促,如同某種古老而神秘的摩爾斯電碼中的短點。這絕不是硬件故障,也不是軟件bug。林野瞳孔驟然收縮,一種強烈的、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的心髒。
記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瞬間泛起驚濤駭浪。他清晰地回想起昨夜,在廢棄的衛星回收站,他冒著巨大風險拆解那顆墜毀的oega衛星殘骸時的情景。那些殘骸中,尤其是幾塊鍍金電路板的邊緣,也存在著類似的、不規則的激光燒蝕痕跡。當時他就覺得那些痕跡詭異,像是某種刻意為之的標記,又像是某種意外事故留下的密碼。而現在,這屏幕上閃爍的像素點,與那些燒蝕痕跡的紋路,竟然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紫外線手電。”林野幾乎是本能地命令道。幾乎是同時,他牙齒咬開腰帶上一個不顯眼的暗格,一支造型奇特的紫外線手電筒滑入掌心。他按下開關,一束強烈的紫色光柱瞬間籠罩了探傷儀的顯示屏。
紫光照亮的瞬間,整個顯示屏仿佛被潑灑了磷粉的夜空,呈現出令人震驚的景象。原本在正常光線下幾乎看不見的背光模組深處,赫然排列著十二個微型光電二極管,它們組成一個完美的六邊形陣列,每個二極管都小如針尖。但在紫外線的激發下,它們卻泛著一種妖異的、如同深海生物般的幽藍色光芒。
林野的心跳陡然加速,如同擂鼓。他立刻調出三年前,劉成簽字的《深空設備采購清單》掃描件,那是一份他曾經反複研究過的文件。他將文件放大,仔細比對。當他將文件中某一段落的分隔線與二極管陣列的閃爍節奏進行對照時,一股寒意瞬間從脊椎竄上頭頂,凍結了他的血液——它們完美契合!
文件分隔線的粗細、間距,與二極管閃爍的頻率、間隔,簡直如同經過精密計算般一一對應。這絕不是巧合,這更像是……一種信息傳輸的介質,一種隱藏在屏幕背光層中的、肉眼不可見的通訊方式。
金屬艙壁突然傳來一陣細密的、如同蟻群爬行般的震動。緊接著,探傷儀的警報器發出尖銳的蜂鳴,打破了艙室裏的寂靜。林野心頭一凜,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可能觸碰到了什麽不該觸碰的東西。他手指在鍵盤上精準地按下k鍵,緊接著,7和8鍵也跟著依次亮起。這是他預設的一個緊急切換指令,旨在將屏幕切換至全黑模式,切斷所有常規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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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示屏驟然一片漆黑,仿佛一頭紮進了最深的夜。然而,林野並沒有放鬆警惕。他立刻調出光譜儀的實時數據。數據顯示,盡管屏幕表麵一片黑暗,但在背光層深處,依然存在著每秒高達300次的脈衝波動!這表明,那個隱藏的“通訊裝置”並沒有被徹底關閉,它隻是在更深的層麵繼續運作。
林野抓起旁邊工作台上的一把高頻焊接槍,將槍口對準探傷儀背板的縫隙。他深吸一口氣,食指扣動了扳機。焊接槍沒有噴出熾熱的電弧,而是發出一種高頻的“嗡嗡”聲,緊接著,一股肉眼幾乎看不見的超聲波能量從槍口傳出,精準地作用於鈦合金背板的縫隙處。
20khz的超聲波在密閉的鈦合金腔體內迅速形成駐波,強大的聲壓使得空氣分子劇烈震顫,如同無數無形的利刃,開始撕扯、剝離那些原本牢牢粘合著背光模組的光學膠水。“滋滋”聲再次響起,但這次是膠水被超聲波分解的聲音,帶著一股刺鼻的化學氣味。
“原來你們把激光器嵌在偏光片裏。”林野一邊操作,一邊低聲自語,語氣中充滿了憤怒和諷刺。隨著背光模組被一點點剝離,數百根纖細如發絲的光纖如同受到驚嚇的蛇群,從模組的根部遊竄而出。每根光纖都裹著oega公司標誌性的銀藍色絕緣層,在艙室的光線下閃爍著冷硬的光澤。
林野用一把特製的精密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其中一根主光纖。光纖的尾端熔接著一個微型光電二極管,此刻它依然在頑強地閃爍著,發出幽藍的光芒,仿佛在嘲笑林野的發現。林野將焊接槍的頻率調至40hz的諧頻,再次對準光纖和二極管的連接處。這一次,超聲波的能量更加集中,頻率也更加貼近這些精密器件的共振點。
奇跡發生了。那些原本規律閃爍的微型器件突然集體抽搐起來,如同被電擊的昆蟲。它們發出的偏振光方向開始瘋狂旋轉,在旁邊放置的尼科爾棱鏡下,旋轉出一個個詭異的光渦,仿佛屏幕內部正在進行一場微型而瘋狂的宇宙大爆炸。
實驗室角落裏,原本顯示著各種監控數據的屏幕突然雪花閃動,變得一片混亂。緊接著,林野注意到,那些雪花點並非完全隨機,而是隱隱約約勾勒出oega衛星群的軌道參數。但這些參數正在迅速變形、扭曲,化作漫天亂碼,如同被撕碎的星圖,在屏幕上瘋狂飄散。
林野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探傷儀上。他盯著那些逐漸暗淡的光纖斷麵,那裏殘留的金色焊料正在超聲波的持續作用下熔化成一小滴一小滴,像某種垂死的星際生物滲出的粘稠體液,在金屬表麵緩緩流淌。
就在這一刻,仿佛一道閃電劈開了迷霧,林野終於看穿了那些所謂“像素衰減”背後隱藏的真相。每一次屏幕奮力傳輸數據,尤其是在那些需要爆發出極致亮度、疾速刷新的瞬間,隱藏在背光層深處的微型激光器,便如蟄伏的暗夜精靈般悄然啟動。它們射出的激光,並非為了照亮屏幕上的圖像,而是以一種近乎詭秘、難以察覺的方式,在屏幕表麵的量子點塗層上,刻下了一道道微乎其微的晶格損傷。這些損傷如同一粒粒種子,在無形中生根發芽,累積起來,最終便演變成了屏幕某些區域亮度的悄然流逝、色彩的扭曲失真——也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老化”。
然而,林野此刻捕捉到的,遠比這殘酷的技術真相更為震撼。他凝神細察著屏幕上那些因激光刻蝕而留下的灼痕,它們細若發絲,若隱若現,但在高倍放大鏡那無情的審視下,依然泄露了其排列間隱藏的微妙規律。當他如同拚湊古老密碼般,將這些灼痕的位置、形狀一一對應、拚接、還原時,一股寒意猛地攫住了他的心髒——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微小痕跡,竟鬼使神差地拚湊出了一個圖案,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圖案!那赫然是劉成在批注文件裏寫下的那串複雜得令人費解的航天動力學公式!
那些曾被他視作枯燥技術批注的公式,此刻在灼痕的印證下,竟活脫脫變成了一串指令,一串通過屏幕本身“書寫”下來的、無聲卻致命的指令。而執行這指令的,正是那個潛伏在屏幕背光層中的“暗瞳”。它早已超脫了一個普通通訊裝置的範疇,它是一個沉默的信息刻錄器,一個看似被動,卻能以主動姿態悄然影響屏幕顯示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一切。
劉成,那個臉上總是漾著溫和笑意,不疾不徐地在采購清單上簽下自己名字的劉成,他可曾有過片刻的疑慮?他筆尖劃過的,僅僅是幾張薄薄的設備采購合同嗎?還是說,那份簽下的名字,已然化作一枚無聲的棋子,被悄然擺放在了這個巨大陰謀的棋盤之上?甚至……他,是否也成了某個隱秘指令的執行者,渾然不覺?
林野的拳頭猛地攥緊,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骨節間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響。他死死盯著掌心——那根被他從設備深處剝離出來的光纖,尾端那個光電二極管,竟還如同活物般,在幽微的光線下微微抽搐、閃爍。一股寒意瞬間竄遍全身,隨之而來的是一股近乎灼熱的決心:這一切,必須公之於眾!無論要付出怎樣慘痛的代價,他都不能讓那個潛伏在屏幕背光層裏的“暗瞳”,繼續如貪婪的饕餮,吞噬更多的秘密,碾碎更多的真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壓下胸腔裏那幾乎要衝破束縛的驚濤駭浪。然而,理智告訴他,這不過是冰山一角,是沉潛深海中,那龐大而冰冷的怪物,僅露出的微小一角。oega的觸手,那些無形而堅韌的暗影,已經悄然探入此地,甚至,就懸停在他的眼前。而他,必須像一名執拗的掘井人,一寸寸地挖掘下去,找到更多確鑿的證據,找到這盤根錯節陰謀的源頭,找到那些躲在重重帷幕之後,操縱著這一切的無形之手。這是一場沒有硝煙,卻比任何戰爭都更殘酷的較量,它才剛剛拉開序幕。而他,林野,已然站在了這沒有回路的戰場的最前沿,直麵那吞噬一切的未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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