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呼吸稅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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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數字,像一群嗜血的螞蟻,啃噬著林野的意識。他並非在溫暖的陽光下醒來,也不是在熟悉的床鋪上,而是在一片混沌與劇痛的泥沼中,艱難地掙紮著浮出水麵。肺部像被無數根細密的鐵絲纏繞,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尖銳的刺痛,仿佛不是空氣,而是砂紙在摩擦著脆弱的肺泡。他試圖睜開眼,但眼皮沉重如鉛,世界在模糊的光影中扭曲、旋轉。
“咳咳……”一聲嘶啞的、幾乎要撕裂喉嚨的咳嗽終於掙脫了束縛,震得他頭痛欲裂。意識如同被衝刷的河床,一點點顯露出來。
他摸索著,在身側冰冷的金屬床欄上找到了那個熟悉的凸起。那是他的智能手環。在意識的催促下,他費勁地扯下它,笨拙地抬起手腕。液晶屏在昏暗的病房光線下亮起,發出一種令人不安的幽綠色光芒,刺得他瞳孔驟縮。
[當前呼吸:14次\分,低於標準值,罰款1元]
一行冰冷的文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瞬間刺穿了林野混沌的意識。罰款?呼吸?他猛地吸了一口氣,空氣貪婪地湧入幹涸的肺部,卻帶來更深的窒息感。這感覺……這感覺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呼吸稅……”他低低地呢喃,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記憶的碎片如同破碎的玻璃,開始在他腦海中閃回。
昏迷前的畫麵……基托那張扭曲、貪婪的麵孔,像癩蛤蟆一樣鼓著腮幫,唾沫星子噴濺在林野臉上。他手裏捏著那份偽造的報告,臉上是得意的獰笑。然後是那根他摯愛的道尺,黃銅的尺身沾滿了血汙和泥漿,1435的刻度線被汙濁得幾乎辨認不清,像一道正在淌血的傷口。最後,是恩科西驚恐的臉,以及遠處工地上傳來的、令人牙酸的巨石崩塌聲。
“林野?”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沙啞的金屬質感,像是砂紙摩擦著鐵片。是恩科西。他感覺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搭上了自己的額頭,是濕毛巾嗎?還是……?
林野努力地轉動眼珠,看向聲音來源。恩科西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但那關切的眼神卻清晰可見。他注意到恩科西手中似乎拿著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麵印著一些模糊的字跡。
“水……”林野艱難地吐出這個字,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疼痛。
恩科西立刻遞過來一個塑料水壺,壺嘴小心翼翼地湊近他的嘴唇。冰涼的水流滑入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涼,但隨即又被更深的幹渴取代。他貪婪地喝著,直到恩科西輕輕按住他的肩膀。
林野放下水壺,再次看向手腕上的智能手環。那幽綠的屏幕依舊亮著,仿佛一個無聲的嘲諷。14次\分……低於標準值……罰款1元。他試著加快呼吸,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痛楚,但手環上的數字卻紋絲不動,依舊是14次\分。他感覺自己的肺部像兩個漏氣的皮囊,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達到那個所謂的“標準”。
他轉過頭,目光落在恩科西手中的那張紙上。那是一張罰款通知單,邊緣已經磨損,字跡被汗水或雨水洇開了一些,但主要內容還是清晰可辨。標題是《生物殖民勞動協議補充條款》,下麵赫然印著一行觸目驚心的文字:
[所有呼吸超頻>18次\分)或低頻<14次\分)者,按實測值18)x0.5元計算罰款。]
呼吸超頻或低頻……都要罰款?這簡直是……荒謬!荒謬至極!林野感覺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頭頂,比他昏迷前感受到的任何疼痛都要刺骨。他們竟然把呼吸都算作了成本,量化了,貨幣化了!這已經不是剝削,這是赤裸裸的奴役,是剝奪了人最基本的生存權利!
“他們……他們怎麽能這樣?”林野的聲音因憤怒和虛弱而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呼吸……呼吸也要交稅?”
恩科西歎了口氣,將那張罰款單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回口袋裏。“林野,這就是現實。自從‘tentace算法’全麵接入工地管理係統後,一切都變了。連呼吸,呼吸的頻率,都要被監控,被計算,被罰款。”
“tentace算法?”林野重複著這個名字,感覺它像某種深海怪物,冰冷、貪婪,悄無聲息地纏住了每一個人。
“是的,”恩科西的聲音低沉下去,“它無處不在。監控你的心率,你的步數,你的睡眠質量,甚至……甚至是你呼吸的每一次起伏。他們說這是為了‘優化勞動效率’,為了‘保障工人健康’……但我們都明白,這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壓榨。”
林野閉上眼睛,腦海中回響著那句“呼吸超頻或低頻……都要罰款”。他想起自己昏迷前,在38度陡坡上,因為緊張和恐懼,呼吸一定是急促的,遠超18次\分。那麽,他昏迷前就已經欠下了一筆“呼吸稅”?而此刻,因為受傷和虛弱,呼吸頻率過低,又再次被罰款?
這就像一個無形的枷鎖,套在每一個工人的脖子上,勒得他們喘不過氣。每一次深呼吸,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可能在無形中增加一筆債務。這根本不是工作,這是在呼吸稅算法的統治下,進行的一場永無止境的生存遊戲。
傷腿的疼痛如同潮水,時起時伏。林野在醫院裏躺了幾天,才勉強能靠著拐杖,一瘸一拐地移動。當他拖著那條如同廢物的左腿,再次踏上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工地時,一種難以言喻的厭惡感湧上心頭。
空氣依舊燥熱,紅土的味道混合著機油和汗水的氣味,撲麵而來。但此刻,林野聞到的,似乎還有另一種更令人窒息的味道——那是呼吸水算法彌漫開來的、無形的壓力。
他沿著鋼架蹣跚而行,目光掃過工地的每一個角落。工人們依舊在忙碌,但他們的動作似乎比以前更加僵硬,更加機械。他們的手腕上,幾乎人手一個智能手環,幽綠的光點在陽光下閃爍,像一群沉默的監工。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被路基邊新豎起的一塊全息投影板吸引了。那塊板子上,除了原本應該標注的1435毫米的鋼軌標準間距外,旁邊多了一行扭曲、刺眼的數字:
[推薦呼吸:1次\3刻度,全息呼吸指導:0.99\月]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呼吸……他們竟然連呼吸都要“指導”,還要收費?這算法的觸手,已經伸到了哪裏?
就在他駐足觀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是巴卡,那個總是樂嗬嗬的剛果老工人,此刻卻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大家看,這是新的‘呼吸標準’,”巴卡的聲音有些幹澀,他指著全息投影板,上麵的數字還在不斷閃爍,“公司說,按照這個節奏呼吸,可以‘提高工作效率’,還能‘避免罰款’……”
巴卡正試圖教幾個年輕工人用道尺練習呼吸。他手裏拿著一把嶄新的道尺,尺身每隔3厘米就有一個醒目的紅色標記。擴音器裏傳來一種單調、機械的呼吸聲,像是在催命。工人們按照指示,努力讓自己的呼吸與尺身上的紅色標記同步——每看到一個紅色標記,就進行一次吸氣或呼氣。
“吸氣……呼氣……”工人們跟著節奏,機械地重複著。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麻木和疲憊。
阿卡,那個總是充滿活力的年輕人,也在其中。但他顯然有些力不從心。他的臉色蒼白,額頭上布滿了汗珠。在第7次吸氣時,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鮮紅的血絲從嘴角滲出,染紅了他胸前的工裝。
“咳咳……阿卡!”有人驚呼。
阿卡捂著嘴,驚恐地看著自己沾血的手指,然後是那些紅色標記,以及擴音器裏那冰冷的呼吸聲。他眼中充滿了迷茫和恐懼。
“看我的‘標準呼吸’!”就在這時,基托突然從人群中擠了出來,高舉著自己的智能手環,肥胖的身軀誇張地起伏著,像一隻笨拙的企鵝。他的呼吸急促而刻意,每一次吸氣都深得過頭,每一次呼氣都短促而急切。“24次\分!我創造了143.5分的紀錄!”
143.5分?林野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立刻想到了那個數字——1435毫米,標準的鋼軌間距。基托這是在把呼吸頻率和鋼軌標準掛鉤嗎?這太荒謬了,卻又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邏輯。
他注意到基托手環上的加密標識,那是一種隻有高級管理人員才配備的型號。更讓他警惕的是,基托在展示手環時,故意暴露了一個私人服務器接口,那接口閃爍著微弱的藍光,像一隻窺視的眼睛。
這不是一個普通工人該有的設備。基托在隱藏什麽?他在監控誰?還是在傳輸什麽數據?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他明白了,基托不僅僅是那個貪婪的管理者,他更是呼吸稅算法的直接執行者,甚至可能是算法背後的推手之一。他利用自己的職位和設備,監視著每一個工人的呼吸,計算著每一筆罰款,享受著這種無形的、卻無處不在的控製權。
呼吸,不再是生命最本能的需求,而變成了一副沉重的秤,套在每一個工人的脖子上。他們被迫按照某個冰冷的算法規定的節奏呼吸,稍有偏差,就可能麵臨罰款。這已經不是工作,這是在呼吸稅算法的統治下,進行的一場永無止境的生存遊戲。
黃昏時分,工地上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片金紅色的餘暉中。林野的簡易實驗室,就設在營地邊緣一個廢棄的集裝箱裏。這裏堆滿了各種從廢棄設備上拆下來的零件、電路板,還有幾台老舊的電腦。空氣中彌漫著燒焦電路板的氣味,混合著機油和灰塵的味道,嗆得人咳嗽。
林野坐在一個堆滿雜物的箱子上,麵前擺著一塊從基托那裏“借”來的智能手環主板。他手裏拿著一根細小的探針,小心翼翼地刺入芯片的焊點。綠色的代碼流在連接的顯示器上奔騰,如同一條條活生生的毒蛇。
幾天來,他一直在研究這個呼吸稅算法。他利用自己有限的技術知識,加上從基托那裏偷來的設備和數據,試圖解開這個算法的秘密。他知道,隻有理解了它,才能找到對抗它的方法。
他看著屏幕上飛速滾動的代碼,眼神專注而疲憊。這幾天,他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大部分時間都耗在這個狹小、悶熱的集裝箱裏。傷腿的疼痛從未停止,每一次移動都帶來鑽心的刺痛,但他必須堅持下去。
他把基托留下的那張罰款單扔進角落的炭火裏。看著那張紙在火光中蜷縮、碳化,上麵的字跡逐漸模糊,最終化為灰燼。上麵寫著[罰款金額:31.75元],一個冰冷的數字,卻代表著阿卡或者其他人一周的辛苦所得。
“他們把呼吸定價了。”集裝箱門外,恩科西的聲音低沉地響起。他手裏拿著一個簡易的呼吸記錄儀,那是林野前幾天剛教他製作的。“不是1435的鋼軌標準,而是1435的呼吸頻率。”
林野沒有回頭,繼續盯著屏幕上的代碼。他知道恩科西指的是什麽。自從呼吸稅算法實施以來,工地上彌漫著一種新的恐懼。工人們不再敢隨意地深呼吸,不再敢在勞累時放鬆自己,他們像上了發條的機器,按照算法規定的節奏,機械地呼吸著。他們的生命,仿佛也被這冰冷的數字所定義。
林野用探針刺入智能手環的芯片,試圖讀取更深層次的代碼。綠色的代碼流在顯微鏡下奔騰,其中一段異常的算法序列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段代碼簡潔而冷酷,像是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地切割著每一個工人的呼吸:
e (respiration_rate != 18)
financia_penaty += (current_rate 18) 0.5;
這段代碼的意思是:隻要你的呼吸頻率不等於18次\分,就要被罰款。超頻或低頻,都會計算罰款。罰款金額等於當前呼吸頻率18)乘以0.5元。
林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算法的邏輯是如此的簡單粗暴,卻又如此的陰險毒辣。它設定了一個所謂的“標準值”,然後強迫每一個人去遵守。任何偏離,都會被無情地懲罰。
他忽然想起基托剛才那誇張的呼吸。24次\分,正好是1435除以60的整數結果。1435……鋼軌標準……呼吸頻率……這幾個數字在他腦海中不斷碰撞、融合。他立刻明白了基托的用意。他不是在創造什麽紀錄,他是在用一種隱晦的方式,暗示這個算法與鋼軌標準之間的聯係。他是在炫耀自己的權力,炫耀自己能夠操控這個算法,甚至操控每一個工人的呼吸。
林野感到一陣寒意。這個算法,不僅僅是用來罰款的,它更像是一種心理戰。它通過監控和懲罰,讓工人們時刻處於一種恐懼和焦慮的狀態,從而更順從地接受一切不合理的規定。這是一種更深層次的、精神上的奴役。
他繼續深入挖掘代碼,試圖找到算法的漏洞,或者找到控製它的後門。他發現,這個算法雖然看似嚴密,但並非無懈可擊。它依賴於智能手環的傳感器數據,而這些傳感器並非完美,存在一定的誤差。同時,算法本身也存在著一些邏輯上的死循環和邊界條件處理不當的問題。
這給了林野一絲希望。也許,他可以利用這些漏洞,找到一種方法,讓工人們能夠暫時規避罰款,甚至徹底擺脫這個算法的控製。
當夜幕降臨,剛果盆地的夜空被繁星點綴得如同黑絲絨般璀璨。林野站在集裝箱外,仰望著這片浩瀚的星空,心中卻充滿了沉重。工地上大部分區域已經陷入了沉寂,隻有零星的燈光還在閃爍,那是少數還在加班的工人。他們的智能手環在黑暗中發出幽綠的光,像一群沉默的囚徒。
他轉過身,走進集裝箱,從角落裏拿出幾件東西:一個改裝過的信號發射器,幾塊簡易的全息投影板,還有一把他最熟悉的道尺。黃銅的尺身已經有些磨損,但1435的刻度線依然清晰可見,像一道永不磨滅的印記。
他走到集裝箱外,選擇了一個視野開闊的位置。那裏有幾頂簡易的帳篷,住著一些年輕的工人,包括阿卡。林野深吸一口氣,夜風吹拂著他額前的頭發,帶來一絲涼意。
他打開信號發射器,連接上之前製作的簡易呼吸記錄儀。然後,他將改寫的算法代碼輸入發射器。這段代碼基於他之前發現的算法漏洞,並加入了一些巧妙的幹擾和欺騙機製:
respiration_rate = 15; \\ 暫時規避罰款區間
<_stabe)
train_breathing_pattern(respiration_rate);
這段代碼的意思是:將呼吸頻率設定為一個特定的值15次\分),這個值剛好處於罰款區間的邊緣,既不會因為過低而被罰款,也不會因為過高而被罰款。然後,通過訓練模式,讓工人們的呼吸逐漸適應這個頻率,從而暫時規避罰款。
他接著將幾塊簡易的全息投影板設置在帳篷周圍,連接上信號發射器。這些投影板能夠投射出簡單的全息圖像和文字。
一切準備就緒。林野按下發射器的啟動鍵,低沉的嗡鳴聲在夜空中響起。信號開始向周圍擴散,覆蓋了幾個帳篷的區域。
幾乎是同時,帳篷裏傳來一陣騷動。工人們被突如其來的嗡鳴聲驚醒,紛紛探出頭來,疑惑地看向聲音來源。
“林工?怎麽回事?”有人喊道。
林野沒有回答,而是舉起手中的道尺,將尺身對準帳篷。他按下道尺上的一個隱藏按鈕,尺身上的1435刻度線立刻被激活,發出柔和的藍光。
緊接著,全息投影板亮了起來。上麵不再是白天那種冰冷的“推薦呼吸”提示,而是出現了一行行溫暖的文字:
“呼吸,屬於你自己。”
“不要被算法控製。”
“跟著道尺的節奏,呼吸。”
然後,尺身上的藍光開始有節奏地閃爍,每閃爍一次,就對應著一個特定的呼吸節拍。這個節拍不是按照算法規定的18次\分,而是按照林野設定的15次\分。
巴卡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揉了揉眼睛,看到林野和道尺,立刻明白了什麽。他迅速從帳篷裏拿出自己的道尺,將尺身對準投影板,也開始跟著閃爍的藍光進行呼吸。
“林工的節奏!”巴卡的聲音帶著一絲激動,在夜空中回蕩,“跟上!”
阿卡也反應了過來。他掙紮著坐起身,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中卻多了一絲希望。他看著巴卡和林野,然後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呼吸跟上道尺的節奏。他的呼吸有些不穩,甚至伴隨著輕微的咳嗽,但他沒有放棄,一次又一次地嚐試。
很快,越來越多的工人被吸引過來。他們看著林野,看著道尺,看著全息投影板上溫暖的文字,眼中都閃爍著同樣的光芒——那是希望的光芒。
“我們……可以反抗嗎?”一個年輕的聲音怯生生地問道。
“當然可以!”林野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堅定而有力,“呼吸,是我們的本能,是我們的權利!沒有人能剝奪它!”
他舉起道尺,1435的刻度線在月光下閃耀著柔和的光芒。他看著周圍一張張年輕而充滿希望的臉龐,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跟著道尺的節奏,呼吸!”他再次喊道,“讓呼吸,屬於我們自己!”
工人們紛紛舉起自己的道尺,或者用手比劃著1435的刻度,跟著林野的節奏,一起呼吸。夜空中,仿佛有無數道尺在閃爍,無數呼吸在共鳴。那是一種生命的律動,一種對自由的渴望,一種對呼吸水算法的無聲反抗。
恩科西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眼中燃起了希望之火。他看到了林野的堅持,看到了工人們的覺醒,也看到了反抗的希望。
就在這時,工地的監控中心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一個值班的技術員猛地抬起頭,臉色大變。
“係統維護?!”他驚呼道,“所有呼吸監控數據異常!全息投影係統被入侵!”
監控屏幕上,原本正常的呼吸頻率曲線變得混亂不堪,全息投影畫麵也一片雪花。技術員手忙腳亂地試圖恢複係統,但一切已經晚了。
林野看到這一幕,心中一沉。他知道,自己的行動已經暴露了。他立刻切斷信號發射器,收起道尺和投影板,迅速躲進了集裝箱裏。
外麵,監控中心的警報聲和混亂的叫喊聲越來越近。幾個穿著製服的保安舉著手電筒,朝著林野所在的集裝箱方向跑了過來。
“誰在那裏?!”一個保安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
林野屏住呼吸,躲藏在集裝箱的陰影裏。他知道,這場反抗才剛剛開始,而自己,已經站在了風口浪尖。
黎明時分,38度陡坡重新被晨光籠罩。經過一夜的降雨,紅土變得更加泥濘,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林野站在陡坡前,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卻異常堅定。他的傷腿依舊疼痛,但此刻,他感覺不到什麽了。他的心中,隻有一種信念在支撐著他。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智能手環的屏幕上顯示著[當前呼吸:16次\分,接近標準值,罰款0.1元]。0.1元,一個微不足道的數字,卻像一根針,刺痛了他的心。他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基托和那些製定算法的人,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陡坡下忙碌的工人們。他們的手腕上,依舊戴著智能手環,但有些人的手腕上,卻多了一個新的東西——一個用廢棄零件製作的簡易呼吸計時器,形狀酷似道尺,上麵每隔3厘米就有一個標記,對應著1435毫米鋼軌標準的六分之一。
那是林野昨晚教他們製作的。雖然簡易,卻是一個象征,一個希望的象征。它提醒著每一個人,呼吸屬於自己,就像1435毫米的鋼軌標準一樣,是任何人都無法剝奪的權利。
林野將手中的道尺高舉過頭。1435毫米的長度在晨光中投下清晰的影子,正好覆蓋在陡坡下那張被丟棄的、皺巴巴的罰款通知單上。那張紙已經被雨水打濕,上麵的字跡有些模糊,但[罰款金額:31.75元]幾個字依舊清晰可見。
“呼吸屬於我們自己。”林野的聲音在山穀間回蕩,帶著一種曆經磨難後的平靜和堅定,“就和1435的鋼軌一樣。”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工人的耳中。工人們停下手中的活,抬起頭,看著林野,看著道尺,看著那張被覆蓋的罰款單,眼中都閃爍著同樣的光芒。
那是屬於剛果紅土下,不屈的靈魂的光芒。那是屬於所有被壓迫者,渴望自由的光芒。
遠處,重新標注的38度陡坡在晨光中泛著鐵鏽色,像一個沉默的見證者,見證著這場關於呼吸、關於自由、關於尊嚴的戰鬥。而腳下的紅土,依舊在等待著,等待著真正的答案,等待著真正屬於工人們的呼吸節拍,等待著真正屬於他們的、1435毫米的鋼軌,穩穩地,跨過這片被血鏽浸染的土地。
林野深吸一口氣,那感覺不再像鐵絲纏繞,而是充滿了力量。他抬起頭,迎著第一縷穿透雲層的陽光,將道尺再次高舉。這一次,他感覺那1435毫米的長度,不僅僅是鋼軌的標準,更是丈量生命、丈量自由、丈量希望的標準。戰鬥,才剛剛開始。而他的尺子,將是他手中,對抗這呼吸稅算法,最堅硬的武器。呼吸,終將屬於自己。就像那根道尺,無論多堅硬的地麵,都無法阻擋它的丈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