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五十騎破萬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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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三十一年的雪片子是淬了冰刃的,刮在臉上能剜出血道子。
我攥緊祖父留下的長劍,劍鞘上“盡忠報國”四個嵌金大字硌得掌心發疼,鎏金鞘口早被磨得泛白,卻燙得像塊火炭——那是建炎年間他隨宗老元帥守汴京時,皇帝親賜的禦製兵器。
帳中炭火劈啪炸開火星,映得耿京大帥的臉如塗了層凝血,他按在輿圖上的手指節泛白,濟州城的標記被指甲摳出個凹痕。
“掌書記可有良策?”大帥的聲音像凍硬的弓弦,繃得帳中諸將眼皮直跳。
我掃過眾人蠟黃的臉,目光落在帥案上那柄空刀鞘——三日前張安國叛變時,連帶著大帥的貼身佩刀和節度使印信一並投了金營。
此刻金營裏怕是正舉著這刀誇耀吧?
那廝在黃河渡口見我斬完顏烈時,還躲在蘆葦叢裏尿褲子,如今倒敢在金人帳中稱兄道弟。
“末將請率五十騎,夜襲金營。”
話音未落,帳中抽氣聲密如落雪。
吳進勇吳統製的胡子上還沾著炭灰,他拍案而起:“金營屯兵萬餘,你五十人去送死?”
我按在劍柄上的手驟然收緊,劍鞘與甲胄相撞發出清越鳴響,三年前梁山泊上的火光忽然在眼前閃過——三百弟兄鑿沉金軍糧船時,江麵上的火連夜空都燒化了,那時我們何嚐不是以少勝多?
“兵貴精不貴多!”
我踏前半步,明光甲上的白虎紋在火光裏泛著冷光,“當年嶽武穆五百背嵬軍破十萬金兵,今日我等五十騎,便要讓金人知道漢人骨頭是鐵鑄的,雪水凍不折,刀刃砍不斷!”
耿大帥忽然笑了,他用力拍在我肩上,鐵甲相撞聲驚飛了帳角積雪:“好!便依你計,某家把親衛營最能打的五十騎都交給你,今夜若斬了張安國狗頭,某親自給你牽馬!”
子時三刻,五十匹戰馬踏碎三尺深雪。
我選的是當年宋江受招安時暗渡的險道,鬆枝壓著厚雪如銀甲伏兵,馬蹄聲被積雪吞得含含糊糊,唯有戰馬鼻息噴出的白氣在月光下凝成冰碴。
行至鷹嘴崖時,頭頂枝椏忽然發出極輕的“哢嚓”聲——是金人的暗哨!
我猛勒韁繩,弩箭幾乎擦著眉骨射進雪地,帶起的風雪撲得人睜不開眼,右耳廓火辣辣地疼,指尖摸到濕黏的血珠。
“散開!”
我反手甩出三枚透甲錐,寒芒過處,鬆樹上接連跌下三個裹羊皮襖的金兵。
其中一人腰間佩刀鑲著碧玉,刀柄紋路正是耿大帥的心愛之物。
我拾刀時發現刀鞘內側刻著“盡忠”二字,正是三年前大帥贈我的同款,此刻卻掛在金人腰間——怒火騰地衝上頭頂,我拔刀便將那金兵頭盔劈成兩半,鮮血混著雪水在月光下泛著烏紫。
棄了官道走鬆林,眾人卸去外袍露出內裏的明光甲,白虎紋在月光下冷得像淬了霜。
濟州西門的守衛正跺腳換崗,柴車上的鬆木味混著血腥味在喉頭打轉。
我縮在柴堆裏,劍穗掃過車轅時積雪簌簌而落,城門官提著燈籠湊過來,冰碴掛在他濃眉上像撒了把鹽:“哪來的柴車?”
“帥府采辦,加急送炭。”
我壓著嗓子答話,掌心的劍穗突然繃直——那是動手的信號。
柴堆裏猛然竄出兩條黑影製住左右守衛,我同時拔劍,寒芒閃過,城門官的話卡在喉嚨裏,血珠順著劍尖滴在雪地上,綻開朵朵紅梅。
五十騎衝進城的刹那,馬蹄驚起寒鴉,啼聲碎在夜空裏,城頭梆子剛響半聲便戛然而止。
張安國的住所燈火通明,雕花木門內傳來胡姬的調笑聲。
我踹門而入時,那廝正抱著個金發女子往嘴裏灌酒,腰間節度使印信晃得人眼暈。
案幾上堆著金人賞賜的珠寶,玉盤裏還剩半隻烤羊,油汁滴在毛毯上滋滋作響。
“認得這劍嗎?”
我躍上酒桌,劍鞘重重磕在案幾上,杯盤叮當亂響,“黃河渡口,你躲在蘆葦叢裏看我斬完顏烈,尿褲子的聲響比河水還大。”
張安國抬頭,酒盞“當啷”落地,臉上的胭脂被冷汗衝成花臉,像極了三年前在梁山泊被我追得滿山跑時的慫樣。
他剛要喊人,我已扣住他脈門,指力碾碎他腕骨的瞬間,聽見身後弟兄潑火油的“嘩啦”聲。
廊柱“轟”地燃起大火,火光中跳出個金將——完顏昌,濟南屠城的罪魁禍首。
他手按刀柄的動作突然頓住,因為我扯開腰間皮囊,滾出個琉璃瓶,瓶中泡著的人耳還帶著半截耳垂:“你族兄完顏烈的耳朵,在我書房擱了三年,每日拿烈酒泡著,比你現在喝的酒烈多了。”
完顏昌的刀剛抽出半寸,我的軟劍已纏住他脖子。
他喉結劇烈滾動,刀刃“當啷”落地——這個當年在濟南殺了三百書生的劊子手,此刻眼裏隻剩恐懼。
我反手將張安國捆在馬鞍上,他哭號著說金人追兵有三千,我拎著韁繩大笑:“當年項羽二十八騎破漢軍,今日我五十騎便學那常山趙子龍,教金人知道何為萬軍從中取上將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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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渡口的蘆葦蕩是天造地設的戰場。
我讓二十人護送叛賊先走,自己帶三十人埋伏在葦叢裏。
黎明前最暗的時候,金兵馬蹄聲像悶雷滾來,當先的戰馬突然陷入陷阱,連環的“哢嚓”聲混著驚叫炸開——那是我們用削尖的竹樁布下的連環陣,積雪下埋著半人深的陷坑。
“放箭!”
火箭劃破夜空,射進枯黃的蘆葦叢。
火借風勢,瞬間燒成燎原之勢,映得泗水水麵通紅如沸血。
有個金兵舉著彎刀衝來,頭盔上的狼首紋飾刺得我眼眶發疼——是濟南府的劊子手,當年在城門口斬李秀才時,他刀上還沾著書生的血。
我策馬迎上,彎刀相碰濺出火星。
他招式狠辣,卻比當年慢了三分——大概是在漢人百姓身上砍慣了,忘了真正的宋軍會還手。
我賣個破綻,待他刀砍空時,反手抓住他頭盔,劍鋒劃過咽喉的同時割下舌頭。
他捂嘴跪倒,血珠滴在雪地上,我想起祖父臨終時的話:“真正的勝仗,是讓敵人聽見你的名字就發抖。”
拎著那截舌頭甩向追兵時,晨霧正漫過葦梢:“告訴完顏亮,大宋辛棄疾在此,敢南犯者——”
我擦淨劍上的血,劍鞘上“盡忠報國”四字在曙光裏愈發清晰,“必取其首,懸於臨安城頭!”
追兵在火牆前止步,隻有驚惶的馬蹄聲踏碎殘雪。
歸途上,張安國的哭號漸漸嘶啞。
我摸著劍柄上祖父握出的凹痕,忽然覺得這一路的血與火,不過是給這四個字描了道金邊。
雪還在下,卻比來時輕柔許多,遠處山巒在天光中若隱若現,像極了祖父當年在書案上畫的山河圖——那些被金人鐵蹄踐踏的土地,終將在我們的劍下重新染上宋室的朱紅。
戰馬踏過最後一道山梁時,耿大帥帶著援軍迎上來。
他看見張安國被捆在馬上,放聲大笑,聲如滾雷震落枝頭積雪。
我下馬遞上節度使印信,他卻握住我的手,盯著我臉上未幹的血跡:“好小子,比你祖父當年還狠三分!”
我望著東方漸亮的天空,劍鞘上的嵌金在朝陽裏閃著光。
雪停了,風裏帶著些微暖意,或許是淮河對岸的梅花開了,又或許是中原百姓的熱血,正將這三尺深的積雪慢慢焐化。
總有一日,我會帶著這柄劍,踏碎賀蘭山缺,讓“盡忠報國”的威名,像當年嶽家軍的旗號那樣,在金人營帳外獵獵作響,夜夜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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