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詩會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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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香混著梅香漫進袖口時,我盯著新填的《鷓鴣天》發呆。
    字裏行間洇著前世獄中的黴斑,忽然聽見有人說:“易安姑娘的‘綠肥紅瘦’,可是藏著汴京最後一場春雨?”
    抬頭撞見白衣男子執卷作揖,袖口露出半方殘硯,硯池裏刻著極小的“漱玉”二字——那是我前世刻在青銅器上的、從未對人說過的私印。
    “沈公子的硯台,可是從建康舊巷拾得?”話出口時,我指尖掐進掌心。
    他眸中驚惶,恰如前世我在他遺物裏發現《漱玉詞》抄本時的模樣——那些被淚水洇濕的字跡,每頁天頭都寫著“願易安詞魂永護”。
    原來早在我困於明誠的溫柔陷阱時,這方殘硯已替他說了千言萬語,而我竟連他姓甚名誰,都曾忘在輪回裏。
    “姑娘……”他欲言又止,指尖撫過硯池裏的“漱玉”,像在觸碰一個不敢驚醒的夢。
    我忽然想起越州破廟的殘垣,曾在磚縫裏見過同樣的刻痕,當時以為是明誠所刻,如今方知,是總在詩會角落為我磨墨的、連影子都輕得像墨痕的人。
    詩會設在梅塢,溪水繞著青石案,落英隨墨香漂流。
    他替我研墨時,腕間紅繩晃了晃,上麵串著三顆碎玉——正是我前世散落的金釵流蘇。
    “第一世見你金釵墜地,”他忽然低聲,“我撿了碎玉去請匠人,想拚成完整的簪,可碎玉上沾著你的血,匠人說,帶血的玉,拚不回。”
    墨汁在硯池裏打轉,像極了當年溪亭的水,我望著他掌心的繭,突然想起,每一世替我磨墨的手,都有這樣的繭。
    席間有公子論“賭書潑茶”為文人雅事,我冷笑:“雅事?不過是用餘生的淚,換半盞殘茶。”
    眾人皆驚,唯他默默替我添酒,酒杯觸到案頭,發出清響,像極了前世他在獄中送我的殘硯,磕在石牆上的聲音。
    “他們不懂,”他忽然說,“真正的賭書,賭的是人心,可人心易變,哪及金石長久?”
    語畢望著我,眼中有痛,有憐,還有前世未說完的、千萬句話。
    暮色染透梅枝時,他取出幅畫卷:“第三世在江南,尋到你替明誠摹的青銅鼎拓片,便依著拓片,畫了這幅《漱玉圖》。”
    展開畫卷,隻見江心孤舟,女子抱膝讀碑,身側男子持燈相照,燈影裏映著“易安”二字——那是他用自己的血,在燈紙上寫的。
    “沈郎,”我忽然喚他前世的稱呼,“你說第一世抄我的詞,可曾抄過《聲聲慢》?”
    他點頭,從懷中掏出卷泛黃的絹帕,正是我前世在獄中用指甲刻的那幅,血字雖淡,卻被他用金粉描過,每筆都像刻在骨頭上。
    “第二世拓碑時,”他指著絹帕角落,“我在碑陰發現你刻的‘尋尋覓覓’,便將整座山的石頭都拓了下來,生怕漏了你的字。”
    溪水潺潺,帶走最後一片梅花。
    他說,每一世找到我時,我都在護著碎玉、殘稿,像護著自己的魂。
    而他每一世,都隻能做那個拾碎玉的人,用三生三世的時間,等我從別人的溫柔陷阱裏醒來,看見,這世間還有人,願用骨血為墨,替我寫下,永不褪色的“值得”。
    詩會散時,他替我披上鬥篷,指尖劃過我耳後朱砂痣:“這一世,換我來護你詞魂,可好?”
    墨香混著梅香,在暮色裏織成繭,我望著他眼中的自己,忽然發現,這一世的鬢邊,沒有白梅,沒有碎玉簪,隻有他手中的殘硯,硯池裏盛著的,是三生三世,未冷的、為我而流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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