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逆局重謀
字數:3378 加入書籤
掌心的刺痛比意識更早複蘇。
我蜷在潮濕的草席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不是楚州灘塗的葦葉割傷,而是十三年前臨安大牢的磚縫硌人。
鼻尖縈繞著熟悉的黴味,混著鐵鏽與血腥,這是父親被處決前最後一夜的味道。
“哐當”一聲,鐵鎖撞擊牢門。
我猛地睜眼,正看見老獄卒提著燈籠轉過拐角,昏黃光影裏,石牆上“擊鼓退敵”四個血字尚未幹透。
指尖撫過磚麵,父親指甲剝落的痛感順著神經爬上來,卻比不過心口翻湧的狂喜——我回來了,回到了十三歲這年,父親臨刑前的夜晚。
“阿爹。”
我撲向牆角的身影,他渾身血汙的囚衣還帶著體溫。
前世我跪在這裏聽他刻字,此刻卻能看見他腕上尚未愈合的鞭傷,那是三天前刑訊時留下的。
父親愕然抬頭,渾濁的眼睛映著我同樣震驚的臉:“紅玉?你……”
“噓。”
我按住他即將出口的話,從袖中摸出半塊滲著藥香的炊餅——這是前世青鸞冒死送來的,此刻卻被我提前截下。
餅中藏著的鐵絲短刀硌著掌心,我湊近他耳邊:“今夜子時,西角獄牆第三塊磚下有空隙。您記得三年前在隴右教我的‘鼠齧術’嗎?”
父親渾身一震,囚衣下的脊梁突然挺直。
那是西軍斥候傳訊的暗語,專門用於絕境逃生。
他盯著我發亮的眼睛,喉結滾動:“你……怎會知道這些?”
“來不及解釋了。”
我塞給他用囚服撕成的布條,“子時一到,按三聲短咳為號。外麵的更夫是父親舊部,已換了您當年親衛的‘雁翎步’。”
指尖劃過他掌心的老繭,那是握了二十年鐵胎弓的印記,“這次,女兒不會再讓您的頭顱落地。”
更鼓敲過三聲,石牆傳來指甲刮擦的輕響。
我數著獄卒的腳步聲,將浸過蒙汗藥的炊餅塞進送飯口——前世那個貪心的獄卒此刻正鼾聲如雷。
父親渾身血汙地從牆洞鑽出時,我已用他教的手法扭斷了三道鎖,袖中狼首銀鏢泛著冷光,正是二十年後韓世忠用金兵佩刀所刻的模樣。
“跟緊我。”
我扯下囚衣下擺,蘸著獄卒的血在牆上畫下反向的“山”字——西軍撤退暗號。
父親的腳步頓在原地,月光從鐵窗漏進來,照見他眼中翻湧的驚疑:“紅玉,你……莫不是去過黃泉路?”
我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前世沙場的凜冽:“女兒去過的,是比黃泉更可怕的修羅場。但這一世,”指尖撫過腰間不存在的鼓槌,“定要讓‘梁’字軍旗,在大宋的天空下永不褪色。”
京口大營的角抵台比記憶中更破舊。
我攥著“京口營妓”的銀牌,指尖碾過邊緣的齒痕——這一世,我不會再用牙齒咬出印記,而是要用它敲開命運的裂縫。
台下喝彩聲震天,軍漢們的賭咒混著酒氣撲麵而來。
我盯著台上那個赤膊的漢子,他揮拳時肘尖微屈,正是西軍“開山拳”的破綻。
前世我在這裏故意露出靴底鐵箭頭,引韓世忠注意,此刻卻要提前布局,讓這盤棋從第一步就握在自己手中。
“押左邊的十兩,押右邊的翻倍!”
龜公的銅鑼敲得山響。
我摸了摸袖中改良過的鐵胎弓——用楚州老匠人秘方浸過桐油的弓弦,比前世更早三年製成。
當對手的拳頭即將落下時,我突然側身,靴底鐵箭頭劃過他小腿的力道比前世重三分,不是示警,而是實實在在的劃傷。
“好個辣手娘子!”台下爆發出哄笑。
我趁機甩開發間銀簪,任長發遮住半張臉,卻讓右耳後“梁”字刺青在燭火下若隱若現——那是用方臘叛軍軍旗的赤砂所紋,專門給有心人看的印記。
角落傳來杯盞落地的脆響。
穿青布鬥篷的漢子猛地抬頭,靴底歙州紅泥在月光下格外刺眼——是了,這就是前世雪夜相遇的韓世忠,此刻卻比記憶中年輕五歲,眉間尚未有征戰的風霜。
我故意踉蹌著撞向他的桌案,銀牌“當啷”落在他手邊:“軍爺可是從歙州來?”
壓低的聲音裏混著西軍斥候的尾音,“小女子祖父曾是種師道麾下的神臂弓教頭,父親在劉延慶帳下……”
“閉嘴!”
他突然按住我的手腕,掌心老繭擦過我虎口——那裏本該有十年後拉弓的箭疤,此刻卻光滑如初。
他的瞳孔驟縮,盯著我耳後刺青,聲音低如蚊呐:“你怎會知道‘種家軍’暗語?”
我反手扣住他腕脈,指尖在他掌心快速畫了個“斬”字劍訣——這是前世他教我的,此刻卻成了我先手的籌碼:“將軍可是韓世忠韓統製?秀州之戰時,您在蘆葦蕩埋了三十六具空棺,騙得金兵繞道三十裏。”
他如遭雷擊,手背上的劍疤突然繃直。
那道疤是前世黃天蕩之戰所留,此刻卻尚未存在。
我鬆開手,從袖中抖出半幅江淮布防圖——用父親獄中血書改良的密文,每道墨痕都暗藏水勢標記:“今夜子時,金山寺後殿,我有破遼二十萬大軍的方略。”
轉身時,我聽見他猛然站起的動靜,木凳與地麵摩擦的聲響裏,混著他壓抑的喘息。
角抵台上的喧囂漸漸遠去,我摸了摸腰間新製的狼首銀鏢,鏢身刻著比前世更早的“梁”字——這一世,韓世忠不會再是救贖者,而是我棋盤上的重要棋子。
喜歡浮生重啟錄請大家收藏:()浮生重啟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