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斷弦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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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秦前七日,高漸離在酒肆擊築,唱的是新譜的《寒水調》。
我坐在角落,看阿雪穿梭在酒客間,為他們斟酒。
她換上了秦宮侍女的服飾,青衫素裙,發間別著木簪,卻在袖口縫了極小的燕隼紋——這是她偷偷改的,說這樣即便到了鹹陽,也能記得自己是燕國人。
袖口下,我看見她小臂上新添的傷痕,該是練習樊家軍劍法時,被劍穗抽打的。
“軻卿,這是你要的秦宮輿圖。”
高漸離忽然湊近,袖中滑出半幅絹畫,“阿雪說,鹹陽宮的偏殿後有處狗洞,直通護城河。”
他壓低聲音,“且看這築——”他輕叩築身,暗藏的機括發出極輕的“哢嗒”聲,“裏麵藏了三支弩箭,必要時可助你脫身。”
我接過輿圖,指尖觸到絹畫背麵的字跡:“戌初一刻,狗洞無人。”
是阿雪的筆跡,帶著幾分刻意的生硬,像極了她練了三個月的秦隸。
前世我正是靠這個狗洞逃脫,卻在即將出城時,看見阿雪被秦軍追上,她回身擲出的匕首,正好劃破我後背的衣料——這次,我決不會讓她再做誘餌。
“漸離,”我忽然按住他握築的手,“若我死在鹹陽,你可會繼續擊築?”
他抬頭,眼中映著跳動的燭火:“軻兄怎的說起這話?當年在衛國,你救我於市井混混之手,說‘築聲可破萬軍’,如今秦軍壓境,正該讓我的築聲,送軻兄踏破鹹陽門。”
他頓了頓,目光飄向阿雪,“何況,還有阿雪,她每日在後院練劍,劍穗掃過青石板的聲音,比我的築聲更催人心魄。”
我望著阿雪,她正為秦商斟酒,用秦話賠笑,眼角眉梢都是我從未見過的柔媚——可她指尖緊扣酒壺的力度,分明是握劍的姿勢。
我知道,她早已將樊家軍的三十六式劍法,練到了肌肉記憶裏,隻等鹹陽宮的那一刻,與我並肩。
子夜,阿雪悄悄溜進我的廂房。
她帶著秦宮的香粉味,卻在關門後立刻褪下外衫,露出裏衣上繡著的燕隼——那是用我的血繡的,前世我在鹹陽宮看見時,血已經發黑。
此刻她展開一幅帛畫,上麵畫著鹹陽宮的每一處暗哨,每一道機關,甚至標著“秦王佩劍,長七尺三寸”,“太醫夏無且,袖中藏藥囊,可擊人”。
“軻卿,你看。”
她指著圖上某處,指尖在“狗洞”二字上點了點,“這裏我試過,蘆葦叢裏藏著三枚浮木,可助你遊出護城河。”
她抬頭,眼中映著燭火,“而我,會在獻圖時,站在太醫身邊,一旦你動手,我便奪他的藥囊,砸向侍衛。”
我望著她眼下的青黑,知道她這幾日沒合眼。
前世她就是這樣,用三天時間背下了鹹陽宮的每一塊磚,每一片瓦,卻在最後時刻,為了替我擋住秦舞陽的失誤,永遠倒在了鹹陽宮的地磚上。
此刻她語氣平靜,仿佛說的不是赴死,而是去赴一場尋常的約。
“阿雪,”我忽然握住她握筆的手,“如果我告訴你,秦舞陽會在獻圖時發抖,會被秦王識破,你可會怪我?”
她愣住,筆從指間滑落,在帛畫上暈開墨點:“軻卿怎會知道?你從未見過秦舞陽發抖。”
“我見過。”我低頭,吻她指尖的墨痕,“在夢裏,他臉色發白,像見了鬼似的,連地圖都拿不穩,連劍都拔不出——就像現在,他正在自己帳中嘔吐,因為害怕。”
她忽然輕笑,指尖撫過我眉間:“軻卿總是這樣,什麽都自己扛著。其實秦舞陽的事,太子早已知道——他十三歲殺人,靠的是狠勁,不是定力。”
她忽然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正是前世我刺秦用的徐夫人匕首,“所以我練了三個月,就為了能在軻卿失手時,補上這一刀——就像父親當年,用這把劍,斬過三個秦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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