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邊關烽火照劍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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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是快馬,三日三夜沒停過。
    我的血也是熱的,從右肩舊傷裏滲出來,染紅了半邊馬鞍。
    邊關的風不是風,是刀子,刮在臉上,比王強的軟劍更疼。
    城牆上的旌旗歪歪扭扭,像垂死之人的手,抓著最後一點天光。
    “籲——”馬嘶聲被攻城錘的巨響蓋過。
    咚,咚,咚,每一聲都砸在城磚上,也砸在我心上。
    牆下是屍山,屍山裏有韃靼人的彎刀,也有我漢人將士的斷矛。
    血順著城牆流下來,在馬前積成小窪。
    我跳下馬,左腳落地時,膝蓋“哢”地響了一聲——太累了,累得骨頭都快散架。
    但左手劍不累。
    它在鞘裏震了震,像一條醒了的蛇。
    劍柄上的血槽貼著我的掌心,那是父親用指骨磨的,現在浸著我的血,溫溫熱熱,像他臨終時喉嚨裏咕嘟出的最後一口氣。
    城樓上有人喊我的名字。
    “李華!真的是你!”是張校尉,臉上糊滿了血,隻剩眼睛在火光裏亮著。
    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鐵鉗,“陸將軍在那邊!快!”
    陸將軍背對著我,正用刀劈翻一個韃靼兵。
    他的盔甲裂了道縫,血從縫裏滲出來,像冬天凍裂的土地。
    “將軍。”我把油布包的密函遞過去,油布上的血已經發黑,“王強通敵,密函在此。”陸將軍接過密函的手在抖。
    不是怕,是怒。
    他看完信,猛地一拳砸在城垛上,石頭屑子簌簌掉下來,混著血沫。
    “難怪!難怪敵軍知道投石機的位置……”他轉過頭,臉上的傷疤在火光裏扭曲,“你父親……是我對不住他。”
    我沒說話。
    說什麽呢?李家十八口的冤魂,不是一句“對不住”能抹平的。
    但我聽見左手劍在鞘裏“嗡嗡”響。
    它在催我,催我拔劍。
    “李大俠,帶五百人從側門出!”陸將軍的刀指向敵陣,“攪亂他們的陣腳!”
    側門打開的瞬間,風灌進來,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五百個弟兄跟在我身後,刀刃在火光下閃著冷光。
    我的左手握住劍柄。
    “噌——”劍出鞘的聲音像冰裂,比攻城錘更響。
    寒光劈開黑暗,裹著我的恨,我的血,還有李家十八口的魂。
    第一個韃靼兵的喉嚨被劃破時,我聽見他喉管裏的血“咕嘟”一聲冒出來。
    第二個兵的長矛被我削斷,斷矛尖擦著我的臉頰飛過,劃出一道血痕。
    斷矛尖帶起的風讓我想起婉娘跳江時濺起的水花,她白裙沉水的瞬間,太湖的月正碎成銀箔。
    父親教我“左手逆鱗式”時說“劍要快過仇恨,卻慢過良心。”
    可此刻良心像被箭射穿的心髒,每跳一下都在滴血——這血是李家的,是婉娘的,是邊關埋著的萬千枯骨的。
    我看見牆根下有個孩童屍體,手裏還攥著半塊硬餅,餅上沾著血——大概是他爹的,他爹的斷矛還插在韃靼兵的胸口。
    張校尉喊我時,臉上的血混著眼淚“城西糧倉早被燒了,百姓啃樹皮啃到嘔血!”
    左手劍越來越快,快得像道閃電。
    每一次揮劍,都有血星濺在我臉上,溫熱,粘稠,像婉娘落在我手背上的眼淚。
    婉娘……她的白羅裙現在是不是還泡在蘇州城的江水裏?
    她讓我替她看桃花,可這邊關的土地,連草都長不出,哪來的桃花?
    “李華!”喊聲從敵陣後方傳來。
    王強騎在馬上,黑鬥篷像蝙蝠翅膀,手裏的軟劍是新的,在火光下泛著幽藍。
    “我說過,你逃不掉的!”他笑起來,露出半顆黃牙,“看看你身後,這些人為你送死,值嗎?”
    值嗎?我想起父親把我塞進衣櫃時,血透過門縫滴在我臉上。
    想起婉娘跳江前最後那個笑容,白裙像片葉子飄進水裏。
    想起遠處城樓上,有個老婦抱著死去的嬰兒哭,哭聲比攻城錘還響。
    一個韃靼兵腰間掛著漢女的發簪,那發簪上的珠花,和婉娘祖母送她的那支一模一樣。
    “值。”我隻說了一個字,左手劍卻比我的話更快。
    劍與軟劍交擊的聲音刺耳。
    王強的劍比在亂葬崗時更狠,每一招都鎖著我的咽喉、心口。
    我右肩的舊傷又裂開了,血順著胳膊往下滴,滴在劍柄的血槽裏,和父親的血、死士的血混在一起。
    “你父親當年就是這樣看著我求饒的!”王強的劍尖擦過我的肋骨,“你也求我啊!”
    我父親不求。
    我父親更不求。
    李家的人,從不求饒。
    我看見他手腕一沉,那是軟劍變招的前兆。
    左手劍猛地反轉,快得讓他瞳孔驟縮——劍刃劃破他的咽喉,血像噴泉一樣湧出來,濺了我一身。
    王強倒下了,眼睛還瞪著我。
    但我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聽見“嗖”的一聲。
    是冷箭。
    冷箭穿透胸口時,我看見王強腰間掛著串人骨念珠,每顆骨頭上都刻著字“壹”“貳”“肆”至“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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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獨缺了“叁”和“拾貳”——那是被我用劍劈碎的兩顆。
    原來十二死士,是他用親兄弟和親子的命換來的“投名狀”,如今這串念珠,成了送他下地獄的請柬
    刹那,我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我的左手,把劍塞進我掌心“記住,左手劍不是殺人的,是守人的。”
    也想起婉娘密信裏最後一句“若君得償所願,望於揚州瘦西湖畔,替我植桃百株,以慰祖母在天之靈。”
    守誰?
    守李家祠堂的牌位,守婉娘想看的桃花,守這被戰火烤焦的土地,守牆根下攥著血餅的孩童,守啃樹皮的百姓,守老婦懷裏死去的嬰兒。
    血沫湧到嘴邊時,我看見陸將軍的刀卷了刃,像父親生前最愛用的那把裁紙刀,總在夜裏裁開密函的封口。
    他被三個敵將圍住,盔甲縫裏的血滴在地上,和我的血匯在一起,流進城牆的裂縫裏。
    不能讓他死……我用盡最後力氣,揮劍砍向離陸將軍最近的敵將。
    劍光一閃,那人的頭飛了起來。
    但我胸口的冷箭突然爆發出藍光——左手劍猛地從地上彈起,自動插入我握劍的手。
    劍身青芒大盛,將周圍的敵兵震飛,那是父親說過的 “逆鱗覺醒”,需主人瀕死時以血激活。
    劍刃上浮現出父親刻的字“守土即守魂。”
    陸將軍衝過來,用獨臂抱起我,從懷裏掏出銀匣“冰蠶!”
    雪白的蠶蟲爬過我的傷口,箭上的蛇涎毒迅速變黑。
    可我站不住了。
    土地很燙,像火。
    左手劍從手裏滑落,“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劍柄上的“李”字沾著我的血,漸漸模糊。
    我昏迷前,看見陸將軍獨眼含淚,閃回二十年前漠北的雪夜父親用同樣的冰蠶替他吸毒,自己卻中了餘毒,從此左手時常發麻。
    “沉舟兄,” 陸將軍的聲音穿過時空,“這次換我守你兒子。
    遠處的喊殺聲好像變遠了,像隔著一層水。
    我好像看見婉娘站在桃花樹下,白裙飄飄,對我笑。
    她說“華郎,替我看桃花。”
    可我睜不開眼了。
    左手劍還在地上,它還在震,像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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