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身世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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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硯舟的父親突然出現在閣樓時,我正在用縫紉機改校服。
    老教授頭發花白,鏡片後的眼睛卻像年輕時的程硯舟,藏著團未熄的火。
    他盯著我胸前晃動的玉佩,雙手顫抖著從公文包裏掏出泛黃的日記:"這是你母親的字跡。"
    日記本裏夾著幹枯的茉莉花瓣,紙頁間洇著水漬。
    我認出那是母親的筆跡,力透紙背,像她臨終前抓著我的手:春桃曾在沈家老宅的井裏撈出這本日記,封麵還沾著水草。
    "民國八年三月,硯舟父親跪在沈府門口,求我嫁給富商換取辦學款。他說"書雨已病入膏肓,她需要錢,而你需要自由"。我笑他天真,以為犧牲一個女人就能拯救世界。可當我看見他袖間露出的傷口——那是為了保護學生被軍閥打的——我忽然懂了,有些責任,比愛情更沉重。"
    我捂住嘴,淚水大顆大顆往下掉。
    程硯舟伸手想抱我,卻被我推開。
    日記繼續寫著:"書雨臨終前托人帶話,說她不怪我。她說"我們都是被時代困住的鳥,能飛出牢籠的那隻,要替兩隻鳥看春天"。我摸著肚子裏的孩子,終於明白,她口中的牢籠,從來不是沈府的磚牆,而是整個吃人的舊世界。"
    春桃的調查證實,祖母為了拉攏富商,故意散播母親與程父的謠言,導致程書雨被孤立,最終含恨而死。
    老教授摘下眼鏡,擦拭鏡片上的水霧:"當年我與你母親商議,對外宣稱她是我的遠房表妹,以免沈家察覺她有身孕。誰知沈老太太暗中調查,發現了書雨的存在,便造謠說你母親與人私通......"
    "所以她的腿......"我哽咽著說不出話。
    "是她自己摔的。"程父聲音顫抖,"她聽說書雨病逝,又得知我要去北平參與新文化運動,便在新婚之夜從繡樓躍下,想以此明誌。沈家人對外說是她失足,隻有我知道,她是想掙脫鎖鏈,哪怕粉身碎骨。"
    春桃曾在沈府的下人中打聽到,母親墜樓那天,祖母的陪嫁丫鬟提著藥碗從她房間出來,藥碗裏有迷藥的成分。
    閣樓裏靜得能聽見縫紉機的齒輪轉動聲。
    程硯舟忽然蹲下來,握住我冰涼的手:"九妹,我母親臨終前說,她羨慕你母親的勇敢。而我......"
    他抬頭看我,眼裏有痛楚也有驕傲,"我羨慕你,像她一樣,有衝破一切的勇氣。"
    我望著眼前的兩個男人,忽然想起繡樓裏的《列女傳》——那些被旌表的"貞潔烈女",不過是舊時代的犧牲品。
    而我的母親,還有程硯舟的母親,她們用不同的方式抗爭過,哪怕遍體鱗傷,卻在我們身上種下了自由的種子。
    春桃在信中說,她已將祖母毒害程書雨的證據交給了進步報社,不日就會曝光。
    "我們的母親,"我拿起母親的日記,指尖劃過她最後寫的"春天總會來","她們其實是同一隻鳥的兩半翅膀。現在,該由我們來完成她們未竟的飛翔了。"
    程父忽然從公文包掏出張船票:"去重慶吧。那邊有戰時大學,也有你母親當年資助過的女子學堂。"
    他將船票塞進我手心。
    窗外的弄堂傳來賣桂花糖的吆喝聲,甜香混著雨水的味道。
    我想起母親房裏殘留的香水味,原來不是祖母說的"狐媚子味",而是她藏在胭脂盒裏的,對自由的向往。
    程硯舟將我擁入懷中,下巴抵著我的發頂:"以後我們每到一個地方,就種一棵梧桐樹。等戰爭結束,這些樹會連成一片森林,遮住所有的黑暗。"
    我點點頭,將母親的日記和船票收進帆布包。
    縫紉機上的校服還差最後一針,我選了段鈷藍色的線——那是程硯舟畫裏的天空色,也是我們母親眼中的希望色。
    繡樓的恩怨終於在真相中消解,剩下的,隻有兩個被命運係在一起的靈魂,和一個亟待改變的世界。
    我摸著程硯舟胸前的玉佩,忽然明白:真正的傳承不是仇恨,而是將母親們未說完的話,用我們的人生繼續書寫下去。
    雨停了,弄堂裏的孩子們踩著水窪奔跑,笑聲像銀鈴般清脆。
    程硯舟打開窗戶,陽光斜斜地照進來,落在我們相握的手上。
    在這道光束裏,我看見母親和程伯母的笑容重疊,她們說,春天來了。
    春桃的紅繩在陽光下閃了閃,我知道,她已經踏上了新的征程,而我們,也將帶著她們的夢想,飛向更廣闊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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