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烏鎮畫舫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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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鎮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發亮,像撒了層碎銀子。
我們踩著水往河邊走,梅雪的綠裙角掃過路麵,帶起的水珠濺在我的靴上,涼絲絲的。
陳叔說千機閣在烏鎮的分舵藏在畫舫裏,特意讓我們扮成富商——他給自己套了件錦袍,領口的盤扣總係錯,倒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那艘最大的。”梅雪指著河中央的畫舫,船身雕著水紋,燈籠上的“煙雨樓”三個字掉了偏旁,“煙”字沒了“火”,“雨”字少了“點”,“樓”字缺了“木”,倒像是個故意寫錯的謎。
她的指尖劃過船身的水紋,突然停住,“你看這水紋裏的暗紋,是齒輪。”
果然,那些看似隨意的波浪曲線裏,藏著細密的齒輪齒痕,隨著水波輕顫,發出幾乎聽不見的“哢哢”聲。
撐船的老漢見我們盯著船身看,突然笑道:“客官好眼力,這船是"鬼手張"雕的,說藏著個"水轉連珠"的機關,能讓燈籠自己轉呢。”
他的指甲縫裏嵌著黑泥,像常年和鐵器打交道的人。
我們包下畫舫時,暮色剛漫過橋洞。艙裏擺著張紫檀木桌,桌上的青瓷瓶插著半開的木槿花,花瓣上還沾著水。
陳叔往椅背上一靠,酒葫蘆“咚”地撞在桌腿上:“這船不對勁,你聽艙底的動靜。”
他把耳朵貼在地板上,“有齒輪在轉,不止一個。”
梅雪正對著銅鏡理鬢發,發間的銀簪轉得輕響。
鏡中的她眼尾微微上挑,像極了我在古墓壁畫上見過的女子——那壁畫上的女子也持著劍,發間別著支相似的簪子,隻是壁畫的顏色已褪得厲害,隻剩下淡淡的影子。
“鏡架有問題。”她突然用簪尖敲了敲銅鏡邊緣,鏡架裏傳來“哢”的輕響,“是空的,藏著東西。”
就在這時,艙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綠裙女子抱著琵琶站在門口,麵紗遮了半張臉,隻露出雙眼睛,亮得像浸在水裏的黑曜石。
“客官可要聽曲?”她的聲音軟軟的,像江南的糯米糖,可指尖撥弦的瞬間,我卻看見她指腹有層薄繭——那不是彈琵琶的繭,是常年握機關零件磨出來的,邊緣還留著細小的劃痕。
陳叔眯起眼,酒葫蘆往桌上一放:“來段《春江花月夜》吧。”
女子輕笑一聲,指尖在弦上一挑。
琴聲卻不像琵琶,倒像有無數細小的金屬片在摩擦,“叮叮當當”的,聽得人牙酸。
梅雪悄悄碰了碰我的手,在我掌心寫了兩個字:“機關。”
我突然想起古墓裏的機關啟動聲,那旋律竟與這琴聲的頻率完全一致——每個音符都對應著齒輪轉動的角度,快半分則亂,慢半分則停。
“這琴調得不準啊。”
陳叔突然打斷她,竹棍在桌腿上敲了敲,“丫頭,換個喜慶的,比如《百鳥朝鳳》。”
女子的指尖頓了頓,再抬時,眼裏的軟意已沒了。
她突然反手一挑,一根琵琶弦“嗖”地射向陳叔咽喉,弦尾還纏著枚齒輪毒針!
我揮劍格開,弦“嗡”地釘進木柱,針尾的藍光大得嚇人——是蝕骨毒。
“果然是千機閣的人。”
陳叔的竹棍已舞成了圓盾,擋開接踵而來的毒針,棍身每擊中一枚針,就發出與竹青那支竹笛相同的共鳴聲,震得窗外的竹林“簌簌”落葉子,“當年蘇問山就是用這"弦針術",殺了血煞門的三個堂主。”
女子突然摘下麵紗,露出張淩厲的臉。
額間的朱砂痣紅得像血,位置竟與梅雪娘舊畫像上的紅痣分毫不差。
更讓我心驚的是她耳後——那裏有顆蝴蝶形的紅痣,與梅雪從庵裏翻出的舊帕子上繡的蝴蝶,連翅膀上的紋路都一樣。
慕晴耳後的蝴蝶痣在燭光下泛著紅,她盯著梅雪的發簪,突然顫聲:“這簪子……和我娘的一模一樣。我娘說,當年她和梅家姨母約定,若生女兒,就各持半支,將來合璧時能解開千機閣的‘歸心咒’。”
她從懷中摸出半塊玉佩,與蘇慕晴腰間的令牌拚合,正好組成 “蘇慕” 二字,“我妹妹慕晴,應該還活著吧?”
蘇慕晴猛地站起,玉佩與令牌相觸的瞬間發燙:“姐姐!我就是慕晴!爹怕你被千機閣的叛徒追殺,才改了我的名字!”
“江湖三傑,果然名不虛傳。”
她的聲音亮得像碎冰,“可惜,天機石不是你們能碰的。我師兄中了"傀儡針",隻有天機石能救他。”
她的短刃突然從袖中滑出,刃身刻著齒輪,“我爹說,誰也不能攔著我救師兄。”
突然,一支響箭劃破夜空,釘在艙頂的橫梁上。
箭尾綁著塊布條,上麵包著截斷指——指節上有個齒輪形狀的燙傷疤,與陳叔描述的千機閣“煉傀”印記一模一樣。
“師兄......”女子的聲音發顫,突然甩出顆煙霧彈,“後會有期!”
艙外傳來“嘩啦”的水聲,像是有什麽東西潛入了水裏。
等煙霧散了,畫舫兩側的鐵鉤已縮回水中,隻在船板上留下幾個帶毒的爪痕。
梅雪撿起女子遺落的玉佩,玉麵刻著朵含苞的木槿,背麵用竹紋刻著“慕晴”二字。
“慕晴......”她摩挲著玉佩,“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
陳叔突然從懷裏掏出個油布包,打開是半張泛黃的畫。
畫上有兩個少女,一個持劍,一個抱琵琶,背景是盛開的木槿花。
持劍的少女眉眼像極了梅雪,抱琵琶的少女耳後,赫然有顆蝴蝶痣。
“這是當年你娘和慕晴她娘的畫像。”
陳叔的聲音有些啞,“當年守護天機石的,不止你爹娘,還有蘇家、慕家。三家結了盟,說要讓天機石永不見天日。”
我突然想起劍鞘上的裂縫,忙解下來遞給梅雪。
她把慕晴的玉佩往裂縫裏一放,玉佩竟嚴絲合縫地嵌了進去,玉麵的木槿花與劍鞘上的雲紋纏在一起,像幅完整的畫。
“原來如此......”她的指尖劃過玉麵,“爹娘留下的線索,要靠慕家的信物才能拚合。”
艙外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晃,光影在艙壁上跳,像無數個奔跑的人影。
我的寒影劍鞘突然發燙,裂縫裏的金光在桌布上投下倒影——那倒影竟是慕晴耳後蝴蝶痣的形狀,與梅雪娘帕子上的蝴蝶繡像完全重合。
陳叔喝了口酒,酒液順著嘴角流進領口:“當年蘇問山、冷無痕、林雲楓,還有你娘和慕晴她娘,五人結拜,就是為了守天機石。後來蘇問山失蹤,冷大哥和梅妹子也......”
他沒再說下去,隻是把竹棍在地上畫著木槿花,“慕晴她爹慕長風,當年是蘇問山最得意的徒弟,後來突然就沒了音訊,原來......”
梅雪突然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你後頸的胎記又在發燙了。”
我伸手一摸,果然熱得像塊烙鐵。
月光從艙門照進來,胎記的影子投在地上,與玉佩的光影重疊,組成了個“槿”字。
遠處的畫舫還在水麵漂著,燈籠上的“煙雨樓”三個字在風中晃,像個未完的謎。
而我們知道,這烏鎮的煙雨裏,藏著的不止是千機閣的分舵,還有三代人的盟約與秘密。
慕晴的短刃劃過水麵的漣漪還沒散,我們的船,已朝著更深的夜色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