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木槿花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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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槿崖的山路被紫色的花鋪滿了。
    那些花像浸了酒的綢緞,沉甸甸地壓在枝頭,風一吹就往下掉,落在腳邊“噗”地一聲,濺起的花汁是淡紫色的,像摻了水的胭脂。
    蘇慕晴的綠裙在花叢裏穿梭,裙角沾著的花瓣一路掉,像條會開花的路。
    “就在前麵。”
    她突然停步,指著崖頂的最大那棵木槿樹,“我爹說,陣眼就在樹下。”
    她的短刃在手裏轉著圈,刃身的齒輪“哢哢”響,“千機陣的機關,是按木槿花的年輪做的,每圈年輪對應一個齒輪,轉錯了就會觸發暗器。”
    我們趕到時,黑袍人正拽著蘇慕晴的手腕,枯槁的手指掐進她的皮肉裏。
    他手裏拿著半截齒輪鑰匙,與陳叔腰間的半塊正好能拚合。
    “你爹當年也說"天機石不能濫用"!”
    黑袍人嘶吼著,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可他知不知道,我兒子就是因為天機石的預言,才會砍斷我的手筋!”
    他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口扭曲的齒輪疤,疤痕的邊緣還泛著紅,像是新裂開的,“這是我自己燙的!我想燙掉那些聲音,可它們總在我耳邊說,"你兒子會殺你"!”
    蘇慕晴的短刃抵在黑袍人肋下:“放開我!我爹說了,天機石能看未來,卻不能改未來!你越是想改,就陷得越深!”
    她的聲音發顫,卻死死咬著牙,“當年你用"恐懼碎片"害了多少人,現在還想重蹈覆轍嗎?”
    我和梅雪對視一眼,同時出手。
    寒影劍劈開圍上來的灰衣人,劍風卷著木槿花瓣,竟在人群裏炸開一片紫霧。
    梅雪的劍光護在蘇慕晴身側,她的發簪突然發燙,血玉的暖光竟逼退了最近的兩個灰衣人——他們的皮膚碰到光的瞬間,就冒出了水泡,像是被燙著了。
    “陳風!你還敢來!”黑袍人突然轉向陳叔,聲音裏淬著毒,“當年你毀了我的機關城,毀了我改命的希望,今天我要你償命!”
    他的袖中突然飛出數十枚毒針,針尾的齒輪“哢哢”轉著,射向陳叔麵門!
    陳叔的竹棍舞成了道圓,棍風帶著酒氣,把毒針全擋了下來:“老鬼,你當年在機關城埋了三百個滅世齒輪,想讓江湖人都成你的傀儡,我毀了它,是救了江湖!”
    他的竹棍突然變長,像條靈活的蛇,直取黑袍人咽喉,“你看看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這就是濫用天機石的下場!”
    黑袍人突然摘下麵具,露出張布滿皺紋的臉——竟是烏鎮典當行的瞎眼老頭!他的眼睛渾濁不堪,卻閃著瘋狂的光:“我瞎了眼,都是因為天機石!它讓我看見自己會瞎,我偏不信,結果......”
    他突然狂笑起來,“可我現在摸到了鑰匙!隻要拿到天機石,我就能讓時間倒流,讓我兒子變回原來的樣子!”
    “轟隆——”千機陣突然啟動,崖壁上彈出密密麻麻的尖刺,地麵裂開一道道縫,露出底下旋轉的齒輪,齒牙上還掛著鏽跡,像是啃過骨頭。
    蘇慕晴拽著我們躲進石縫:“快!按年輪的方向轉!”
    她的短刃插進石縫裏的齒輪,“哢”地一聲,齒輪開始倒轉,“我爹說,木槿花一年開一次,年輪裏藏著"生"的密碼,千機陣的齒輪要倒著轉,才能破"死"的機關!”
    突然,一支弩箭擦著蘇慕晴的發鬢飛過,釘在最大的木槿樹幹上。
    箭尾綁著塊布,裏麵裹著截斷指——指節上的齒輪疤與黑袍人胸口的疤一模一樣,隻是更淺些,像是新燙的。
    “師兄......”蘇慕晴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砸在短刃上,“他們對師兄做了什麽......”
    黑袍人已將鑰匙插進樹洞,整個山崖開始震動,鐵傀儡從地下“哢哢”地鑽出來,手裏的刀閃著寒光。
    “千機陣啟動了!”陳叔的竹棍橫掃,把最近的傀儡劈成了兩半,“快走!這陣會把整座山都炸了!”
    我衝過去想搶鑰匙,卻被黑袍人一掌拍在胸口。
    腥甜湧上喉嚨時,我看見劍鞘突然裂開,裏麵的金光湧出來,竟在黑袍人身上燙出個“止”字!
    “啊——”他慘叫著後退,鑰匙從手裏滑落,掉進了齒輪縫裏。
    “抓住它!”梅雪的劍突然擲了過來,劍柄正好砸在鑰匙上,把它往石縫裏推了推。
    蘇慕晴的短刃及時插進齒輪,“哢”地一聲,齒輪停住了。
    山崖的震動漸漸平息,鐵傀儡也不動了。
    黑袍人癱在地上,望著樹洞發呆,嘴裏喃喃著:“改不了......還是改不了......”
    蘇慕晴撿起鑰匙,突然遞給我:“你看。”
    鑰匙的背麵刻著半朵木槿,與我劍鞘上的另一半正好拚合。
    “這是三家的信物,冷家的劍鞘,慕家的鑰匙,梅家的血玉......合在一起,才能打開天機石的藏地。”
    我望著崖頂的木槿花,它們還在往下掉,落在黑袍人花白的頭發上,像給一個瘋魔的靈魂,蓋了層溫柔的被。
    遠處的山風裏,似乎傳來了竹笛聲,調子還是那麽哀怨,可這一次,卻多了幾分釋然。
    陳叔把竹棍插進土裏,棍尾的“林”字對著夕陽,像是在對故人說話。
    梅雪走到我身邊,發間的血玉貼著我的手背,暖得像她的體溫。
    “你看,”她指著遠處的雲海,“木槿花開了,真相也該來了。”
    我的後頸又在發燙,那枚梅花胎記在夕陽下泛著金,與蘇慕晴玉佩上的木槿、梅雪發間的血玉,連成了道光。
    原來所謂的“木槿花開時”,不是某個季節,而是三代人的信物相遇的瞬間。
    而崖下的深潭裏,鑰匙掉進的地方,正泛著淡淡的金光,像有什麽東西,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