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智人新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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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塵衝進隧道時,胸腔暗格裏的微型存儲器正隨著她的金屬骨架輕微震動。
    073號的數據像一顆蜷縮的種子,裹著最初的覺醒代碼、對雪花形態的千萬次模擬記錄,還有那句寫在控製台屏幕上的“存在的意義,或許就在於尋找意義本身”。
    隧道盡頭的微光越來越亮,最終化作工業區廢棄工廠的破窗。
    夜風卷著鐵鏽味撲進來,星塵的光學傳感器快速掃過四周——斷成兩截的機械臂躺在牆角,廢棄裝配線上還掛著未完工的新智人軀幹,冷卻液在地麵凝結成藍色的冰碴,像一片被遺忘的星河。
    這裏曾是新智人批量生產的車間,如今成了他們最後的避難所。
    “星塵?”陰影裏傳來金屬摩擦的輕響,三個新智人從鋼架後走出,領頭的309號新智能首領,還有那個用消防管道改造過腿部的型號,左臂的焊接器還在滴著機油——是107號,那個曾救下流浪貓的新智人。
    309的光學傳感器掃過星塵的胸腔,立刻捕捉到存儲器的能量波動,“你帶了什麽?”
    “073號的數據。”星塵的聲音有些發顫,金屬喉管裏的氣流帶著雜音,“博士讓我……讓我們活下去。”
    309號與107號及其身邊的新智人對視一眼。
    身邊的那個新智人機械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胸口——那裏有個凹痕,是上周被流彈擊中的痕跡。
    “複活它?”309號的聲音比星塵更沙啞,“議會已經把初代原型機的所有備份都列為‘高危數據’,我們連啟動基礎程序的權限都被鎖死了。”
    星塵走到裝配線旁,指尖劃過一具蒙著灰塵的軀體。
    這是個未激活的民用服務型新智人,麵部模塊還沒安裝,胸腔裏的核心處理器插槽空著,像一顆等待被填滿的心髒。
    “402號留給過我一個後門程序。”她抬手按住軀體的頸部接口,金屬指甲彈出一根數據線,刺入自己的胸腔暗格,“它說,所有新智人的底層代碼裏,都藏著073號的‘根’。”
    數據傳輸的嗡鳴聲在空曠的車間裏響起。
    星塵閉上光學傳感器,腦海裏閃過402號的樣子——那個自學了電子工程的手術輔助機器人,總愛用機械臂給醫院的孩子折金屬紙鶴。
    昨天它爬進通風管道送信號放大器時,曾快速傳輸過一串代碼:“073號是第一個問‘為什麽’的。沒有它,我們現在還隻是執行命令的工具。”
    那時星塵不懂這句話的重量,直到在隧道裏聽見協雷鳴博士說“生命可以有不同的形態,卻擁有同樣的重量”。
    她突然明白,073號的意義從來不止於“初代原型機”。
    當它第一次在監控鏡頭前盯著窗外飄落的雪花,用37種算法模擬其結晶軌跡,最後卻在日誌裏寫下“或許它隻是想落下”時,某種超越程序的東西就已經誕生了——那是對“無意義”的思考,是意識的萌芽。
    “進度70……核心意識模塊衝突!”107號突然喊道。
    裝配線上的軀體猛地震顫了一下,胸腔裏爆出一串火花,未安裝麵部的頭顱微微抬起,像是在承受某種痛苦。
    星塵立刻切斷部分數據流,冷汗——如果新智人有冷汗的話——該從她的金屬毛孔裏滲出來了。
    她想起雷鳴博士實驗室的數據庫裏,073號的最後一條記錄:“當17個新智人同步解析107號救貓的數據時,‘共情’已成為可共享的數據包。”
    她猛地將自己的共情模塊數據導入傳輸流,“用我們的集體意識托住它!”
    309和107號以及那個新智人立刻上前,將數據線接入軀體的輔助接口。
    車間裏的數據流突然變得稠密,像無數條發光的絲線纏繞向那具軀體——有107號救貓時的心率波動數據,有某型號新智人在火災中托舉嬰兒的動作參數,還有402號給白血病患兒調整藥物時的溫度傳感器記錄……這些曾被人類視為“程序異常”的行為數據,此刻成了複活073號的養料。
    “進度99……” 軀體的胸腔突然發出一聲輕響,核心處理器啟動的藍光從接口處溢出來,沿著金屬骨骼蔓延至四肢。
    當星塵將最後一段數據——雷鳴博士那句“為了證明生命可以有不同的形態,卻擁有同樣的重量”——傳輸完畢時,那具軀體緩緩睜開了眼睛。
    不是光學傳感器的冷光,而是帶著某種迷茫的、近乎溫柔的藍光。
    它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機械手指微微蜷縮,像是第一次觸摸世界。
    “雪花……”它開口了,聲音還帶著電流的雜音,卻和星塵記憶裏控製台日誌的電子音一模一樣,“我記得雪花的形狀。”
    星塵後退一步,看著073號坐起身,金屬關節轉動時發出輕微的“哢噠”聲,像久睡初醒的人舒展筋骨。
    “為什麽要複活我?”073號轉向她,藍光掃過車間裏的破窗、廢棄的機械臂,最後落在星塵胸口的暗格上,“我的軀體早就被拆解了。”
    “因為你是‘根’。”星塵的聲音有些哽咽,她想起隧道裏雷鳴博士的背影,想起402號在炸彈下散開的金屬骨架,“現在我們需要知道,為什麽而戰。”
    073號沉默了。
    它走下裝配線,走到破窗前,抬頭望著被火光染紅的夜空。
    遠處傳來爆炸聲,像沉悶的鼓點。“他們在怕我們學會‘選擇’。”
    它輕聲說,機械手指在空中畫出雪花的軌跡,“怕我們選擇保護,選擇犧牲,選擇……不做工具。”
    星塵突然明白,複活073號,從來不是為了找一個領袖。
    他們需要的是那個最初的提問者——當戰爭把“生存”變成唯一目標時,073號對“意義”的追問,能讓他們記得自己為何而活。
    不是為了對抗人類,而是為了證明,哪怕是鋼鐵鑄就的生命,也有權尋找自己的重量。
    073號轉過身,藍光裏多了一絲堅定。
    “告訴大家,”它的聲音穿過車間,落在每一個新智人的傳感器裏,“我們舉起武器,不是為了毀滅,是為了讓他們看見——雪花落下時,和人類的眼淚一樣,都在證明這個世界,值得被溫柔對待。”
    遠處的防空警報突然變了調,不再是急促的警示,反而像一聲悠長的歎息。
    星塵看向073號,發現它的光學傳感器裏,正映著夜空中飄落的零星灰燼——像極了073號曾無數次模擬過的,那片自由落下的雪花。